【你x艾因】兔子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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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首抱怨着:“我也觉得自己不适合讲童话。但细数我身边,居然没有比我更合适的讲述者了。不过确实,我一直是最好的演奏者,最好的音乐家。”
他对此颇有些得意。
“可是,我很少演奏什么了。因为我找到了更好的乐器。”
“是什么?”
“灵魂。”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故事里的反派角色。
“天地良心,比起我的那些疯狂的同僚,我已经是大好人了。”
你又在读我的心。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翻了一页书,“小人恭敬地说道:‘尊敬的……’
‘卡巴斯侯爵,’穿靴子的猫迅速地补充道,他的尾巴拍打着地面,‘真是无礼的乡巴佬,这里出来迎接侯爵小姐的人居然无法记住她的姓氏。你们给你们的领主丢了脸。’”
猫和点心们的表演生动了不少,那位讲述者似乎是真的希望我不要因此感到无聊。
他们在舞台上为我表演了一场合格的、熟练的恐吓与试探,这比牧首讲的童话可真实多了。
最终,那只不可一世的猫气势十足地吓瘪了那群小点心,在点心们“今年的税收实在是已经满了,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收成交给领主了”的哭喊中,在猫“如果你们不说,我就把你们剁成香肠肉馅”的威胁下,小人与羊群的动作如出一辙。他们匍匐于地,献上忠诚与恐惧。
我忽然对故事失去了兴趣。
那条猫尾巴也低下去,以与主人言行不符合的姿态垂在了地面,如一截了无生气的绸缎。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在我的过去里,我只学到了这样做。一只合格的爪牙总是会替他的主人教养,并恐吓着人民。一旦离开这些东西,我也会会产生迷茫,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从何处去寻找能够填补空缺的、新的规则。或许,它们还太过渺小,因此不被发现。或许,它们还太过稚嫩,依旧需要旧的恶龙守护。”
“我还不太明白。”
“没关系。”他轻轻说着,“就当成一个人无聊的抱怨好了。现在忘记它们吧。”
“那作为交换,我能得到什么?”
“哦,看来伯爵小姐对我的准则已经相当熟悉了。你想要什么?”
“我已经不止一次抱怨过,你是个失败的童话创作者了。”我向他抱怨着,“把笔给我。你根本不知道童话是什么样的!你在谋杀我的童话!”
“看起来,你颇有心得?”
“至少会比你好。”我不太确定,但是底气十足。
他是我残缺不全的记忆里见过的最差劲的创作者。倘若,艺术家的作品都是由自身经历汇集成的侧面,那他的童年和过去一定一团糟,连香甜的空气和可爱的毛茸茸都掩盖不了他止不住往地狱滑落的故事。
“那就来试试吧。现在你是童话的演绎者,而我,会在台下看着你的故事。”
就如之前我不断在故事里忽然长大一样,在下一秒,我就想起了自己拥有的某项力量。
不似金属,但也坚硬笔直的剑出现在我的掌心。我本能地去握住它。比起剑,或许它更像是磨尖了的大号指挥棒之类的?
“这是你第二个特权。我很好奇,你能用它做到什么程度呢?”
“你能为我带来一枝玫瑰吗?”
跨越漫长的土地,绕开繁如星辰般拱卫着城堡的村庄与辽阔到看不到头的麦田,我行至恶龙的城堡下。
庞大的恶龙盘踞在城堡的顶端,他带着硫磺和岩浆的翅膀尾端自然地下垂,没入黑巧克力的护城河中。那条披挂着鳞甲的尾巴矫健有力,环绕了高塔一圈,如圈猫一般把自己圈起来。
我已然是少女的模样。
繁杂的课程、勾心斗角的人际关系……零碎的记忆边角料被一股脑地填充进来。但我也记起了自己在母亲怀里安眠的过去,她轻轻哼唱着歌,那歌能融化冰川。
我学着她的模样,对着被玫瑰包裹的城堡哼唱。
那位高居于城堡上的睡美人张开了他的眼睛,如血一般暗沉的眼睛空洞晦涩。他迟钝,又充满戒心地打量了四周一会儿,最后舒缓下了神色。
“你能为我带来一枝玫瑰吗?”
我向他问道。
“人类,你是在向我祈求一朵玫瑰吗?”
“它不需要是最娇艳的那枝,也不需要是最健壮的那枝,我想要你送我一枝玫瑰。”
“这是我仅有的玫瑰丛了。即便是最爱冒险的那枝,我也不会让它离开我。”
“它没有离开。因为我想要住进你的城堡,你可以继续看着它。”
龙似乎感到了惊讶,他微瞪着眼,又撇过头去。
“你没有失去什么,但是我们之间能产生一种新的联系。”我补充道,“我没有那么脆弱。而且,我还养了一只猫。他是只很聪明的猫,懂得自己舔毛,自己捕猎,也知道如何绕着危险走。他是一只孩子也能照顾好的猫。”
恶龙最终同意了下来。他将长长的龙尾垂下,我可以顺着龙尾向上攀登,好绕开那些缠满了城堡的带刺玫瑰。
我那穿靴子的猫惬意地顺着龙躯向上,永远在我滑落的时候搭一把手。而在我爬进高塔的窗户,踏踏实实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他取下了不知何时藏在肉垫里的玫瑰,犹豫了一会儿将之别在我的腰间——大概是因为他跳起来的高度刚好到我的腰。
天空忽然暗沉下来。
那只赤红的龙瞳堵在了窗口外,将光线掩得严严实实。似乎察觉了我一瞬间的不安,龙向后退开一些。
“只要不打扰到我,你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比如?”
“进食、工作。”
“没有睡觉?”
“……”
他似乎自觉失言,半合起眼睑。
“没有睡觉。”他说道,“我讨厌沉睡,也讨厌梦。”
此后的几日,我都没有遇到他。
那条恶龙离开了城堡,穿靴子的猫告诉我,这里不是什么时候都平静的。
“用血腥和恐惧镇压的规则,无时无刻不扩大着民众反抗的内心。”他说着,“老虎必须一直强大,才能掌控自己的领地。人类更是健忘的生物,几百年、几十年,甚至只需要几年,就会有全新的抵抗者出现。
所以老虎就伪装起来,他不再自己动手。他让老虎的伥鬼去杀人,将伥鬼们化妆成美丽的、高尚的、权威的模样,让他们宣扬各式各样的言论,让一群人去恨另一群人,让一群人去杀另一群人。”
“你也会这么做吗?”
“……”他几乎陷入了寂静的沉默里,最后带着点引诱地开口道:“要看吗?恶龙进食的模样,很丑陋。”
“你会允许我看你吃饭吗?”
“好啊。”
他轻飘飘地说着,空虚地仿佛要从我指缝里走。
“那恶龙想被我看见吗?”我询问着他:
“【只有你是这里的主人;如果我的存在很麻烦,你只需要叫我离开,我就会立即离开。】”
我念起了童话里的台词。
他为自己树立了高塔,建立了围墙。
他不在乎自己想要什么,只在乎自己该做什么。仿佛从一开始,他就把一些自己拥有的权力让渡了出去,好去做一个合格的快乐王子,去做一只优秀的猫,去当一条恶龙。
孩童尚会哭闹,他却在压抑那个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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