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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然开朗:
是了,师弟从未将他当做旁人,他又何曾将师弟当做外人?
那可是李忘生啊!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独属于他的师弟。
“师兄笑什么?”李忘生系好结后,顺手拍了拍,听到那声笑不解去看,就见眼前人眉眼微弯,向着他露出个熟悉的温柔笑容:
“说好的洗澡,你将我包成这样,如何清洗?”
“啊!”李忘生恍然,懊恼道,“我一急忘记了!”
他看了看谢云流被捆的左一条右一条的肩臂胸口,绑成这样,澡显然是搓不成了,好在逼毒之前泡了片刻,勉强也算洗过,只剩头发需要清理,想了想,道:“我替师兄洗头吧。”
“可。”谢云流并未拒绝,轻舒口气,双眼微阖,“天快黑了,你动作快些。”
说是清洗,此地没有皂角胰子等物,也只能用水打湿搓洗一二。好在两人如今勉强算得上半仙之体,倒也无甚油脂污物,濯去沾染的味道也就够了。李忘生将池中水放去大半,扶着谢云流在石椅上躺好,就着剩下的清水替他润发清洗,手指在发间头皮穿插往复,轻轻揉搓,做的很是认真仔细。
说起来这伺候人的活计李忘生过去还真没怎么干过,小的时候自有家中仆役打理,上山求道无法自理时又多是师父师兄照拂,唯一被他照顾过的只有风儿和博玉这等更小的娃娃,还多是给师兄打下手。这会儿替谢云流清洗时,全凭着一腔关切之心,手法生疏却细致,堪称温软体贴。
谢云流很是受用。
洗过头发,李忘生又顺手用残余的里衣碎片充当布巾,将谢云流身上水渍拭去。谢云流倒是坦然任他摆弄,垂眸望去,见他忙的面色通红,额现薄汗,却没有丝毫不耐,始终专注认真,心头微软,忍不住抬手在他额头轻轻碰了碰。
感受着指尖沾染的润热,他心头蓦地浮现酸软之感,一时怔忪。
察觉到额上触感,李忘生下意识抬眼来看,对上他的目光时倏然一愣,只觉师兄眼中仿若有千言万语,眸光温柔的不可思议,却又牢牢将他锁入其中,无法挣脱。
他心头砰砰直跳,一时又说不清这股悸动由来,只愣愣的仰头看着谢云流。黄昏光暖,将眼前人渡上一层朦胧光晕,又在水波映衬下漾成破碎光点,李忘生却只听到自己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恍惚只剩下一个念头:
师兄真好看啊!
竟似比记忆中还要好看。
忽然晚来风起,将一缕鬓发吹至眼前,李忘生眨了眨眼,正要去理,却见谢云流已先一步伸手过来,轻轻捻起那缕头发别在他耳后。
微凉的手指与温热的脸颊接触,略显突兀的触感将李忘生从失神中唤醒,不由一惊,慌忙收回视线,欲盖弥彰的站起身,闷声道:
“师兄稍等片刻,我将衣衫清洗一下。”说着匆忙起身,跳上岸将放在一旁的衣衫抱了过来。
掌边小羊忽然逃走,谢云流亦是如梦初醒,只觉喉间一阵干涩。视线不自觉追着李忘生而去,见他背对自己,脖颈耳廓俱都红润异常,喉结微动,哑声道:“不必洗了,直接回去吧!”
“要洗。”李忘生抱着衣衫回返,咕哝道,“不然师兄又要嫌弃。”说着扯过外衫,替谢云流披在肩上,而后将余下衣服浸入水中,飞速漂洗过,以内力蒸干后才抱来更换。
谢云流阻拦不及,也就任由他收拾,暗暗叹了口气,感受着残留在指尖的触感,禁不住轻轻摩挲着手指,垂下眼遮住升腾而起的情绪。
等都折腾完毕时,夜幕已然降临,隐隐还起了风。李忘生不敢耽搁,急忙背着谢云流回到山洞中,将人放在寒石床上,道:
“师兄且在此稍歇片刻,我去去就回。”
“去哪儿?”
“感觉要下雨,我去弄些柴草备用。”
李忘生匆匆答完,人已跑出洞外。谢云流本想嘱咐他几句,见他跑的如此快,不由好笑摇头,艰难盘膝坐好:
罢了,十五六岁,打柴这等事儿还是熟悉的,倒也不必太过担忧。
正好他也有些其他发现急需证实。
离开水池后不久,谢云流便察觉身上燥意再度升起,只是不若之前那么明显。等坐在寒石床上后,丝丝凉意沁润而来,燥意顿减——难怪离开山洞前他一直不觉异样,原来这股燥意竟能被寒石床所压制,想来前人特地打造此床,多半也是作此用途。
由此判断,他中毒的契机多半与此岛有关,这毒素来源也应当就在这座岛上。
而这浮丘岛上好巧不巧,正有这么个剧毒之物存在。
那伽龙。
身上酷似噬咬出的伤口有了解释,毒素带来的燥意与寒石床的作用也有了联系,为证实这个猜测,谢云流阖目打坐,去探先前那作乱的异种真气,果然察觉真气活跃度大减,先前灼伤经脉的效果也几乎消失——应是李忘生将他体内毒素逼出所致。
毒素与异种真气相生相伴,又隐隐相互克制,倘若真如他所猜测,这毒来源于岛上毒龙,那这真气,莫非来自于迦楼罗?
目光瞥见一旁随意放置的皮卷,谢云流伸手将之拿起,细细研读。依照卷上所言,迦楼罗神鸟以那伽龙为食,不俱其毒,但濒死之时却会被其毕生所食那伽剧毒反噬,周身焚起烈焰——这或许便是他身上燥意来源。
若想解此毒,只靠逼出毒血显然是不够的,还需要他物——谢云流的目光落在皮卷最后一行字上,眉眼微沉:
迦楼罗死后,只留一颗纯青琉璃心,琉璃心可解百毒,包括那伽剧毒。
或许他接下来该做的,就是去寻这琉璃心。
寻到之后,麻烦自解。
一直到外面淅沥沥下起了雨,李忘生才匆忙回返,怀里还抱着一大捆干柴。
“这岛上都是灌木,硬木难找,又下了雨,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今晚使用。”
他将柴抱到床边的篝火堆附近,看向谢云流,见他仍在阖眼打坐,对自己方才所言并未作出回应,一时有些失落,又微妙的松了口气。
抬手贴贴犹有余温的脸颊,散去心虚带来的紧张感,李忘生放缓脚步走到丹炉旁,将摆在那里的破蒲团拾起,在靠近石床和篝火的位置放好,也跟着盘膝坐下,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
抬眼看向对面时,李忘生却不自觉又盯着谢云流俊美的面容渐渐出神,心旌神摇片刻,忽而又惭怍垂首,只觉心如擂鼓,怦然不歇。可视线却又不自觉想要望向对方,无论如何都看不够一般。
——道心不稳,愧对三清。
艰难将视线从谢云流身上移开,李忘生不敢再看,干脆侧过身闭上眼默诵经文。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然而心不静,如何清静?
太极气劲自身下隐隐浮现,可以往能静心濯气的气场此刻却全无用处,阴阳气劲交缠翻涌,反而更让人浮想联翩。
天清地浊,天动地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
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
先前艰难压下的燥热去而复返,李忘生竭力平心静气,阖目打坐,运行周天,脑海中却克制不住又回想起黄昏时种种。
师兄微凉的指尖触在脸颊上,一路向下游移……
呼吸乱了。
雨声由小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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