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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雅相一走,启蛰也不再说话,仕子们互相对望,连窃窃私语都停住了,气氛顿时压抑起来。

褚辞玉站在人群中默默回想着刚才启蛰的话,心中刺痛。

上一次在宫里遇到齐王之后,谢玉就问他,既然他那样爱长公主,长公主也生在皇家,会不会也需要真心?

他当时轻笑摇头。阿蛰是不一样的,她有那样的阿爹阿娘,不会因为所谓真心就倾心一个人。这真是好也不好,毕竟孤僻养不成她那样广阔的胸怀,可相对的,这样的人也不会轻易就心动。

……可至少他以为阿蛰是明白他的心的!

但她对蒋如琨说的话,何尝不像是也在对他说,甚至他和蒋如琨有的也差不多,一张漂亮的脸,微不足道的爱,是不是在阿蛰心中,他们也同样是攀附她权利的人?

褚辞玉眼中漫起哀伤。

蒋如琨听完启蛰的话失魂落寞,垂头不知道想些什么,落在逢燕柔眼里更认定了他的变心。

场面暂时的静默让她恢复些许理智,不再那么偏激。

启蛰秉怒坐在那里,周围人被她气场所压制,个个屏息凝神不敢直视,身边空出一大片地方,逢燕柔被几双手臂牢牢按着跪在地下,却偏要扬起颈项,死死盯着人群中心的启蛰,心绪复杂。

她原本以为琨郎要休她,定然是那公主从中作祟,看中了琨郎的一表人才,却未必知道他是有妻子的,可今日一见,却与她想象的大为不同。

她不但毫不在意自己明正妻子的身份,甚至琨郎在她口中也被说得一文不值,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她坐在那里,比父亲往日倨坐在饭桌上首时还要更具气势,难道她和琨郎相处时,竟要琨郎为她添饭不成?

还有她说的那些话,真是从未听过任何一个女人敢说这样的话,父亲极少过问家里姐妹们的识字女工,母亲少数时候把专注在弟弟身上的目光放在她身上时,也从来都是教训她要如何做才能博得夫君宠爱婆家信任,不在意男人的爱这种说法,简直闻所未闻。

女人的全部不就是为了赢得夫君的爱吗,她到底还是不是个女人?

不大一会,张乐世匆匆赶来,她身后跟着一排身着各色铠甲之人,个个心惊胆战面如土色,为首的那人更是如丧考妣。

启蛰一个眼神扫过去,如淬寒刀剑,右卫大将军统领宫廷警卫多年,竟被这眼神看得下意识一窒,心惊神慌,这是沾过血的眼神,怎么会出现在长公主身上?

然不等他多想,长公主的茶盏已经朝他摔来,落在他身前不到一步的距离,碎溅的瓷片划过他眼下,留下一道细长见血的伤口。

启蛰看着心虚惶恐跪在前方的右卫大将军、将军并几个中郎将,忍耐多时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

“你们就是这么统领卫府的!让一个毫无练武根基的女人大摇大摆跑到行宫里,这就是你们护卫的行宫!”

“长公主恕罪……”

“恕罪?怀德宫建在山腰上,一路不知有多少哨点,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前发现,一处断崖你们就守不住了,一个个都是死人吗!皇兄出征,加上之前,也不过三四年没来怀德宫,该怎样守卫轮哨你们就忘干净了?渎职至此,叫人怎么放心你们守卫的皇城!”

“这刺客今日是撞在本公主面前了,可她万一是怀有谋上之心呢,若换了个手脚敏健的刺客,本宫此刻是否还能站在这与你说话都是两说,若但凡有一点差池,或伤及皇兄皇嫂,你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担不起这责任!”

长公主声如厉磬,眉目肃怒,右卫军众人垂首瑟瑟跪了一地,不敢发一言,还站着的仕子和宫人呼吸如同蚊呐,有胆子小的已经哆嗦起来,恨不得一起跪下才心安。

空气仿佛静默,连鸟儿似乎都觉察到这股不一般的气势,不再争啼,偶尔的一两声鸣叫,倒更揪人心。

张乐世自回来起就站在启蛰身侧,满是担心地寸寸察看启蛰身上有无受伤痕迹,直到全部仔细看过一遍,确认没事,才有功夫把目光转移到那女刺客身上。

逢燕柔感受到有人看她,一抬头,正对上张乐世阴戾的目光,冷得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那眼神犹如浸在幽厉鬼域千年玄潭里的薄刃,带着砭入肌肤的寒意,轻贴她的上皮肉,寸寸破肠刮骨,逢燕柔连忙心慌地移开眼睛,不敢再看。

张乐世确实恨不得将她和蒋如琨一起剥皮拆骨,这人居然敢打阿蛰的念头,真是凌迟车裂斧钺汤镬都不解恨!

还有蒋如琨,当初自荐枕席被阿蛰犹豫他不是个雏,求到她这还是她劝阿蛰收下的,本以为这人容貌俊魅能替上褚辞玉的容色叫阿蛰开心,又是个成了亲的不可能像当初褚辞玉一样独占阿蛰,没想到居然这么废物处理不好自己家事,差点就伤及了阿蛰!若阿蛰有半点差池,她绝对不能原谅自己,更别说这两个贱人,定要他们炮烙加身一一尝遍世间酷刑!

右卫大将军跪在那紧张到汗出如浆,启蛰盯着他忍了又忍,才把撤职削官的话咽到肚子里。

长安不比她在塞外行军时大权在握,今日的事她责备几句应当应分,劝谏一下如何惩处也顺理成章,但直接越过她哥发落了三品的大将军就有些过了,不然按她的脾气,职差当成这样,当场就该杖责以儆效尤!

启蛰深吸一口气,制住余怒,目光看向战战兢兢的仕子们,在扫过刚才那三人时,复杂神光一略而过。

她会证明她的能力,很快。

看阿蛰停止训斥,眼中怒火不再翻涌,张乐世才问道:“殿下,是否要把这两个带下去审查?”她侧头看向两人的目光浸毒,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和大理寺的人说,好给这两人先过一遍刑法,再事无巨细地交待全部。

启蛰还没点头,蒋如琨明白被带下去的后果,开始拼了命地挣扎起来:“殿下、殿下你信我绝无害你之意,我根本不知道她会这么做,我爹娘就是县里普通乡绅,自小教导我要尊主敬上,我怎么可能有想要伤害您的心,我完全不知情真的冤枉啊殿下!”

这群等不到职差的仕子里,有不少人都是类似的普通家境,听了这话有些感同身受,看向逢燕柔的目光不免带了点憎意,这女人见识浅薄,为一点家宅之事闹到长公主面前,根本不明白他们十多年苦读常科中榜有多艰难,到底这女人夏虫不可语冰,有妻室的互相对望一眼,回家也该提点一下自己婆娘才是。

一直没再说话的逢燕柔听到这些,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疯了一样要扑到蒋如琨面前,却被人死死拉住,只能声泪俱下声嘶力竭地质问:“那我呢,我算什么,蒋如琨,你就这样撇开我吗?我们可是数年夫妻!”

蒋如琨终于回头看她,漂亮的桃花眼里曾经深情款款,如今却只余恨意:“数年夫妻,你知不知道你今日行为会毁了我十几年心血,你那时有想过我吗,我爹娘待你也算不薄,你有想过他们吗?你知不知道你带着匕首来行宫会毁了多少人!”

“难道我没有晨昏定省侍奉他们吗,他们还不是因为我是私奔于你,一说休妻就把我赶走!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当年说过你会永远爱我,生同衾死同椁,再无第二人,我以为你会信守承诺,我抛下了一切和你走,你就是我的全部啊!”

逢燕柔满脸泪痕,当年那个眼含星辰笑若春风,说要与她白头不离的少年明明离她这么近,可她却似乎一点也瞧不见他,哪怕她说了这些,蒋如琨也不肯回头看她,只顾着申述自己的无辜。

看着那个跪在长公主面前声泪俱下解释讨好的背影,逢燕柔终于死心,她瘫坐在地,忍不住从胸腔里发出狂笑:“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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