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诉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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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帝京叫得上名字的戏班龙头,集秀班的规模着实称不上小。
跟着冯文瑜跳下车,被门口的侍者引着进了蛮子门,绕过影壁,眼前所见的风景便不再似自外看时那般普通,是很阔大的东西跨院,前后足有四进。形制不是特别规整,不少地方还残有民房的影子,应当是向邻里买下地皮后扩的。
“戏班子都那么大么?”林淮向来有话便说,从不藏匿。
“不是。”看了眼周遭不时走过的戏班成员,冯文瑜答道:“我瞧着,这大下处少说住了二叁百人,各类大小管事,催场、查堂、司账的,角色场面、四支交作……应该无所不有,并非所有戏班都能配得这样齐整周到的班底,像集秀班这般规模的,估计全帝京也没几个。”
“什么都瞒不过冯叁小姐的眼睛。”小管事微躬着腰背,陪着笑给叁人介绍:
“为了方便对戏,戏班的角儿都没外租私寓,一班上下皆住在此处,再算上伺候的奴婢仆从,人员冗杂,足四百号人。亏得有似冯叁小姐这般的戏迷们赏脸抬爱,大家才能吃穿不愁。”
这样大规模的戏班……鉴定完毕,基本没戏。
目光停留在道旁郁郁葱葱的庭树上,林湘不愿死心。
冯文瑜虽然没怀好心,但一路上的种种介绍也算细致。集秀班属实是帝京戏班当中的上上之选,一来尤善闺阁风月之戏,二则极重戏本常有革新。若能求得他们出马,演出质量的下限绝对不低。
花上一笔款子,把戏文搬上戏台并不困难,任何一个戏班都能做到,可演一场与场场演之间,林湘希望是后者。
只要能一鸣惊人惊艳四座——
那这出戏,就能一直唱下去。
戏班的班主姓盛,瞧着还很年轻,不过叁四十岁,身着秋叶袍,腰勾明绿绸,体态丰腴,眉眼大气,谈吐有度,不像是林湘想象中那种钱眼儿里难救的俗气人。
对和这样的人寒暄还说不上痛苦,经冯文瑜的引荐,通过了姓名来意后,盛班主接过戏本翻了两页,目光在林湘和林淮之间来回的扫,道:“这的确是出好戏。”
“只是,眼看八月在即,角色歌师们一门心思扑在了拜月宴上,这个空当,怕是抽不出时间另排戏目。”
班主拒绝的很是委婉。
“班主大可放心,既然我们来了,那我母亲自然是同意的。”林湘努力争取。
闻言,不光班主,连冯文瑜摇扇的手都一顿。
“纵是如此,好戏多磨,若您现在便要开始说戏对戏,一时半刻,我们也无能无力。”盛云堂大大方方和她摊牌:“不瞒几位,今年拜月宴到底不同往日,兹事体大,实在不能轻疏。”
她的未尽之意林湘懂得。皇太女病危已不是一天两天,值此大厦将倾之际,集秀班自然要更努力稳住局势,力求在拜月宴上技惊四座,站稳脚跟来。
到底不是勉强人的性子,目光微闪,接过班主递还的戏本,林湘准备请辞。不料,冯子瑜却忽地上前几步,和班主附耳低语两句。
“这……好。”
“几个管事近日都十分忙碌,实在抽不出空暇,但我班里还有两个能兼领管事之职的人才,几位女君,请随小人来,小人带你们去见她们。”
措不及防听对方心意回转,不会读唇语的林湘提起十二万分警惕。冯文瑜究竟搞了什么鬼?居然能说动人家班主改口风?
她完全没考虑过自己没一点儿嘴炮功力这个事实。
听班主说,第一位是个剧作家,已逾耳顺之年,通戏务,懂音律,年轻时做过串客登台,后来也当过班主,现如今年岁大了,不愿漂泊,就住在集秀班里,一心专写些戏文。
有点像关汉卿唉。老文盲林湘从仅存的文化常识里找到了个认识的人对上号,虽不抱希望,却也敬屋及乌地对对方生出点儿敬意。
一路上,盛班主极尽地主之谊,向叁人介绍戏班内种种情况,冯文瑜最有谈兴,又通内情,一唱一和与之畅谈着,反衬得接不上话的林湘成了个陪客。
集秀班极重戏本,两个写戏的作家和总管事人一起,住在二进院小花园旁的一处院子。敲开边厢的门,头发花白而精神矍铄的老妇人接了戏本,看了几页,半晌不语。
“刘老?”班主轻声提醒。
老妪这才回神,从纸张上抬起视线,将林湘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通,突然问:“你姓林?”
“没错,敝姓林,单名一个湘字。”林湘有些纳闷。班主之前分明为她们互通了名姓,这刘老看着还不到犯糊涂的年龄,怎地又问了一遍?
“诉衷情…”
“这出戏我接了。”轻抚扉页上的题字,老妪喃喃自语,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知有没有在听林湘的回复。
这么顺利嘛?林湘瞥向站在林淮身边的冯文瑜,她怀疑这家伙从中作了鬼。
可是,看冯文瑜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个知情的?不仅一双细长的眼睛睁得颇圆,连摇扇子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林湘心下腹诽,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刘老身上。可对方只低头翻看着手里的戏本子,再没有说话的意图。
这反应……
方才刘老的种种言行在心里回旋,看了一眼对方手里的戏本,林湘的心落下一半。顾及在场心思不明的冯文瑜和班主,她没有细问,默认了戏本由刘老来接掌。
如果猜错了,大不了再换一家便是。
出了集秀班,林湘寻了个由头,把林淮支到街对角买冰食,自己则和冯文瑜留守原地。
“阿淮还真是听你的话,居然肯替你跑腿买冰食。”怨念地盯着友人远去的背影,冯文瑜自己鸣不平。林淮这厮什么时候这般好性儿了,听两句软话就肯跑腿?
“你拜托她帮忙,她也会帮的。”林湘把自家的小孩支走,不是为了和冯文瑜讨论这些,因此,没在林淮这个话题上久聊,她直接问:“冯叁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同班主说了什么?”
听她提起这件事,冯文瑜不平衡的心理痛快许多,眨眨眼,她脸上的笑容神秘而风流,“你猜?”
猜猜猜猜个鬼,丫的谜语人就该滚出哥谭。心气烦躁,仗着林淮不在现场,林湘难得开启怼人模式:
“我最近很忙,没时间陪你猜谜。冯小姐,我就直接说了:你讨厌我差使八妹,可以,尽管讨厌就是,反正我也不那么喜欢你。但是,如果你想在排戏这件事上偷偷搞什么小动作——抱歉,待会儿我就会和八妹一起登门造访贵府,顺便告诉你母亲,你金屋藏娇私纳小倌儿的事。”
林湘平时很少和人呛声,她对很多事都并无所谓,懒得与人相争。若不是最近压抑得紧了,弄得她直有些心理阴暗,像这种当街威胁别人、一言不合告家长的操作,她是断然做不出的。
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林湘欣赏着对方脸上渐渐垮掉的微笑,只觉身心通畅,不紧不慢递上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淮告诉我,令堂有意与皇室攀亲,故而冯小姐直到现在,家中连个暖床的小厮都无?”
被戳到痛处的冯文瑜气得牙痒痒,差点跳脚。
哪个女郎像她这么惨,十八九岁还没近过男色?好色有错吗?私养小倌有错吗?!
人不风流枉少年,居然把这种事情捅到亲长面前告小状,林湘的心比怕不是比墨汁还黑。还有嘴上不把门的林淮,自己这是交了什么专捅篓子一百年的狐朋狗友。长眉怒竖不敢发,冯文瑜摁摁额角,心快凉透了。
“阿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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