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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她掣着斗篷转身,自己在前头叨咕,像是有意给自己增添决心,“一定要打,这回一定要打!否则岂不是造了反了……”

那斗篷的边长长拖在雪里,不留神绊着了哪只脚,她“哎唷”嚷一声,一头往下栽去。

亏得良恭手快,一把掣住她的胳膊,“留神!”

风度云移 (〇二)

千金小姐的日子清闲过头,可以拿大把的时光去计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妙真这一下晌都在心里计较着,良恭的那一声,“留神!”到底是不是在吼她?

想得抓耳挠腮也没想出个结果。花信见她趴在窗台上发呆,拿着一包炒栗过来,盘腿坐在榻上剥了颗递给她,“姑娘只管看着雪发什么怔?窗户开着,不冷么?”

妙真收回眼,有些悻悻的,“炭烧得太旺,敞着窗户透透气。”

吃着栗子,想起冯二小姐的信还未看,她跑到妆台将压的信取来拆开。信上是冯二小姐一贯的做派,离情别意都藏在些嘲讽挖苦的讥锋里。看得人又是生气,又是伤感。

妙真将信笺一把拍在炕桌上,“这个人简直怄死人!临走也是一句好话没有,还是那副尖酸刻薄样。”

花信侥幸认得些字,拾起来一看,憋着一脸笑,“别恼了,她是嫉妒姑娘比她生得好,这些年了都是这样子,一开口就要呛姑娘两句。横竖如今人都走了,犯不上置气,这一辈子多半也不会再见上了。”

一席话忽然招出妙真两颗珠子大的眼泪,脸歪在臂弯里,又念起冯二小姐的好来,“我也嫉妒她是官家的小姐,比我金贵。其实她人不坏,就是爱同我比来比去,有什么意思。她这一走,我连个来往的朋友都没有了。”

鹅毛似的雪漫卷着,天阴阴的,屋子里也有些暗。熏笼里有一簇黄黄的火光,在一片黯然里烧得孤独。妙真想起前年妹妹鹿瑛出阁的情景,府里各处都挂了红,众人的脸上都是喜气,只她觉得那些灯笼绸布红得孤独悲怆。

她把脑袋换了方向,望着窗外叹息。

花信见她伤心,忙剥着甜栗子哄她,“往后安大爷中了状元,姑娘就是状元夫人,不就把她比下去了?”

阖家私底下说惯了“状元夫人”这空头衔,仿佛已是理所当然的事。妙真也听惯了,觉得早是囊中之物,又笑着把眼泪抹了,“我是舍不得她。不知怎的,觉得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长留不住。”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嘛。”花信递给她一颗黄澄澄的栗子,眼朝东厢瞟一眼,“姑娘还是留心眼前吧,你没看见白池这几日正忙着挑拣衣裳呢。”

“挑拣衣裳做什么?她没衣裳穿了?”

花信怒其不争地翻了记白眼,“我的天老爷,你怎么只长胃口不长心眼?她是听见安大爷不日就随舅老爷家的车马到咱们家来,急着选几件花俏衣裳穿给他瞧!”

妙真挂着泪渍的脸僵了一瞬,歪着眼照花信,“你怎么不去选两身鲜亮衣裳?”

花信稳如泰山,面色不改,“我忙什么?别说姑娘还未出阁,就是将来我跟着姑娘出去,也不能占了姑娘的风头。按俗礼,咱们做丫头的是得跟着伺候姑爷,可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丫头就是丫头,主子到底是主子,丫头再得脸也越不过主子去。”

说着,酸睇一眼东厢,含酸笑道:“真把自己当个正头新娘子看待了,都是姑娘纵的她。”

妙真跟着调眼要往东厢看,目光一睃,扫到院门外良恭不知打哪里回来,正开门钻进那间矮房子。

她的目光就此停在那里,那扇门一阖拢,撼落了湘妃竹上压的积雪。她脑子里刚汇拢的言语又散尽,零零散散地说:

“你不要总和白池吵吵闹闹,你们俩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我都是拿你们当自家姊妹看待。白池不过好穿戴一些,待我的心是不坏的。她也够苦的了,亲爹早跑得没了影,亲娘把她放在一边,只顾着疼我。你想想你要是她,心里才不是滋味呢。”

花信见她一味护着白池,懒得再多嘴,窸窸窣窣地埋头剥栗子。

“这炒栗哪里来的?”她问。

“啊?”花信抬起额,眼望窗外,“我下晌打发良恭上街去买的。”

妙真慢慢把脑袋枕在窗上,“你说他这个人,又不好吃,怎么知道这么些好吃的呢?”

“他是市井里的人嘛,自然晓得哪里去搜罗。”

穷街陋市,妙真一向只是经过,从未融入过。也零星听过那些喧嚷的吆喝与吵闹,隔着车轿的帘子,只感到烦躁与嘈杂。那乌烟瘴气的气氛仿佛是滚烫的,但她试着伸出一只纤弱的胳膊,却只接到几片冰的蛰手的雪花。

良恭是从那冰冷的世界走来的,五脏六腑不大可能热。于是午晌立下要打他板子的誓,这会又不自觉地抛在脑后。

赶上瞿管家冒着风雪进来,在外间拍着袍子问小丫头:“姑娘呢?”

妙真听见声音,才想起发的那狠心。此刻心狠变成了心虚,忙笑呵呵地迎将出去,“我在屋里呢,瞿爷爷找我有事?”

“不是姑娘遣人去叫我来的?我还要问姑娘什么事情呢。”

妙真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着,“我这会倒忘了是什么事了。瞿爷爷在屋里坐坐,烤会火吃杯热茶再去?”

说话要叫人奉茶,瞿管家忙抬手,摇着脑袋,“我的小姐,这会可不是闹着玩的时候,外头正忙得要紧。”

“都快天黑了,还忙什么?”

“你尧大哥刚从苏州回来,这会正忙着搬抬东西。没事我就先去了。”

这里出来,将良恭的屋门敲敲,吩咐道:“角门上正卸东西,人手不够,你也去搭把手。”

良恭正要解衣睡下,只得又系上衣带子,跟着到角门去。门下打着十几只灯笼,众小厮进进出出地抬着箱子,忙碌出一派恢弘景象。

有个穿着体面的年轻男人迎面走来打拱,“爷爷,捎带回来的东西要入册。我这里念,谁来登记?”

这人是瞿管家的长孙瞿尧,也是尤府家奴,专管在外头收账的事。这大半年在苏州各县收回些老账,顺道捎回好些地方特产。

天色半昧,瞿管家手抖眼花,便指着良恭,“我记得你是读书的,你来记,念到什么,过了目就记在册上,不是什么难事。”

瞿尧着眼打量良恭,见与他是一般年纪,骨骼俊逸,气度翩然,便露出几分欣赏的笑来,“你是新来的?”

良恭打拱道:“小的是秋天进的府。”

“怪道了,我是夏天往苏州去的。还读过书?都读过什么书?四书可曾念过?”

良恭谦逊一笑,“粗略认得几个字,不足挂齿。”

因这瞿尧也读过书,常嫌府中小厮粗鄙,与他们话不投机。当下难得见来了个读过书的,便高高兴兴引为知己,领着良恭上前去检点货物。

眼见一个大红描金箱子抬过去,良恭欲去打开来瞧。却给瞿尧摁住了手,笑道:“这不该我们查检,抬到里头,自有老爷与爷爷过目。”

见他识趣地收回手,瞿尧便也不隐瞒,“这些箱子里装的是银子。”他看他一眼,又得意地挑着眉,“整整十万两。”

良恭只觉数目撼天动地,心止不住摇晃几下。那些箱子打眼皮底下一一抬过去,它们眨着俏皮的眼睛,在奚落与嘲笑他狰狞的穷骨头。

有这些钱,尤家的气数未必不能再续上一截。可尤家走得越远,就意味着历大官人那几百两银子离他越远。那痴人说梦的前途,也就更远了。

他握笔的手有些软得无力,自己也不知道这会该是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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