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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心。”她?放下胳膊,两条小臂撑在铺上,手去翻他的衣襟玩,“明?天我们还是该去拜见?拜见?他们家太太,不要给?白池难做。”

良恭轻轻打了她?手一下,歪着瞅她?一眼,“别摸摸蹭蹭的,一会我可就顾不得别人听不听得见?了。”

妙真红着脸也回打他一下,躺平了,把脑袋歪搭在他肩上,两手扣在肚皮上望着帐顶。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但她?仍然被他温情的气?息包围着,又?觉得很安全。

他们说起回嘉兴后的打算,这?一回良恭没敢扫兴,恐怕一句话不对,又?惹她?生好些日子的气?。他尽量表现出一股对将来的热情和信心。妙真也不再说她?那?笔钱,只议论着将来要做个什么买卖。

良恭道:“听说他们邬家是栽花种树园景的,回头我跟着到他们园圃里去瞧瞧,打听打听回嘉兴可不可做。”

倒说起妙真的兴致来了,“这?个我有些在行?,从前在家我那?片花圃你看见?没有,种的是些海棠山茶什么的,兴许我还能和你分担分担呢。”

“你那?些不过都?是玩意?,真要做买卖,给?人家院子里摘花种草,是桩力气?活,又?脏又?累的,我哪里舍得叫你做这?个?”

妙真嘻嘻笑着翻过身来睇他,“那?你做嚜,我替你守着花圃。”

讲着讲着,真把良恭心里的一份憧憬挑拨起来了,他把一只手放到脑后枕着,畅想着往后的日子,“你从前不过是培花来玩玩,真要当件正经?差事做,你恐怕又?没那?长性了。我看你什么都?不要做,只在家里乖乖等着吃喝。”

她?趴上来一点,“那?我岂不是成了猪了?”

良恭歪着眼一笑,倏地翻身盖到她?身上去,胳膊撑在两边,近近盯着她?看一会,越看越有些情动,便在下头蹭一蹭,“你试试我这?杀猪刀?”

“要死了!谁是猪?”

他只是笑,“你别叫嚷,仔细隔壁听见?。”

妙真把脸一偏说“不行?,你该回去睡了。”嘴上却不禁笑着,身上也是不由自己?地软化。良恭知道她?不过口是心非,缠绵地亲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剥开了彼此?的衣裳。

她?嘴上还在含混推着,“这?是人家家里呢。”行?动上早把他脖子吊住,不像要放的样子。

这?一闹,不免睡得很晚,不知几时良恭走?了,妙真迷迷瞪瞪睡醒过来就不见?他,听见?外?头有人吵闹。爬起来看时,已是日挑枝头,连早饭时候都?过了。外?头乌糟糟好些人在说话,她?爬到榻上去,两手圈在太阳穴两边细瞅,看见?院中站着好些仆妇。

原来是邬老爷为避嫌疑,不往这?头来,早上是在邬夫人屋里吃的早饭。因和她?说起要钥匙事,邬夫人抵死不肯,给?邬老爷踢了几脚抢了钥匙,吩咐下人送到白池这?头来,便自行?往外?头去忙。

邬夫人哪里甘休,趁着他出门,后脚就赶来找白池讨回钥匙。白池不给?,两班人就在院中争执起来。

那?邬夫人,两手叉腰,乌眼鸡一般骂着,“小骚货,你成日家在那?孬贼根子面前煽风点火,撺掇着他来打我,你以为老娘不晓得?昨晚上一定又?是你挑唆的,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要他来抢我的钥匙!如今管账的是你,管银子的也是你,你打的什么主意?,当我猜不到?”

白池捧着个肚子慢条条从廊上走?下来,无?所顾忌地哼着笑,“我能挑唆也是我的本?事,你要是厉害,怎么挑唆不动他来打我呢?”

邬夫人忙转着向家仆指一指,“喏喏喏,都?听见?了吧,这?小骚货认下了,就是她?吹的枕边风,她?想翻天呐。”

众仆妇不敢搭这?话,白池凛凛地笑锁一眼,又?哼着笑。反正就是这?些话传到邬老爷耳朵里也不怕,他和邬夫人闹,并不全为什么人,是他自己?被压了许多?年压出了一肚子的邪火。昆山县谁不知道,邬老爷起先?时做生意?是靠着他太太的嫁妆,人背地里说起他,总要偷偷笑,说他是靠女人发的家。

唯有邬夫人跟前那?妈妈敢来帮腔,“这?还了得,做小的压过做大的去,谁家有这?规矩?真是反了,告到衙门里,看不打你几十个板子!既然把账交给?了你管,银子你就管不得,否则岂不是叫耗子看粮仓,都?随你自便了。”

白池斜着瞥她?一眼,“你算什么东西,我和太太说话,轮得到你一个老不死的来插嘴?你要告只管告去,正好,过两日我要往林大人府上去一趟,和他夫人说说话,我看林大人拿不拿板子来打我。”

这?也是邬夫人恨死她?的地方,不但在家里篡她?的位夺她?的权,连外?头的交际应酬也渐渐抢过她?的风头。她?自己?本?来就悭吝粗鄙,不大会和人说话,往日得罪了人家也不知道。偏这?狐狸精在外?头装得落落大方,端庄得体,处处把她?比了下去。

碾玉成尘 (〇三)

妙真贴在窗户上?细瞅, 这邬夫人也是瘦得像闹饥荒,穿着件枣红色的妆花缎长衫,墨黑的裙,右边眼睛上还带着一团淤青。论身段相貌年纪, 都和邬老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把身子朝前一拼, 作势要去打白池。不过只是做做样子,她不敢。白池也晓得她不敢, 便?把肚皮朝前一挺, 腕子抵在腰上道:“怎的, 太太还想?打我啊?打好了, 把我肚子里的孩儿打掉了, 邬家的家私自然都落到大少爷头上。”

邬夫人举着手落不下去, 她吃过这亏, 那时候不过打了她一巴掌,谁知这狐狸精身娇体弱,竟就小?产了。也不确定,谁知道那肚子是怎么掉的, 反正是推到?了她头上。她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还不是这个缘故, 这狐狸精才?得以登堂入室,由一个外宅变成了邬家的二房。慢慢的,又成了当家做主的二房。人说吃一堑长一智,饶是邬夫人这样的蠢人,也还敢再打?

白池莞尔而笑, 满是轻视的意态, 把肚子向前左挺一下, 右挺一下,“打啊, 打啊,你?倒是打啊。”

妙真在窗户里看见的动作和模糊的笑脸,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难堪。这层层窗纱把从前的白池和如今的白池终于彻底隔成了两个人。妙真是亲眼看见“她”无声无息地死了,追究起来,是因她而死的。

忽然有人大恸而哭,妙真定神去?看,是邬夫人将两条胳膊朝天上?一甩,身子朝旁边一歪,屁股就跌坐到?地上?去?。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使她干瘦的身子突然多了份沉痛的重量。

撒泼是她唯一的能为,对丈夫如斯,对丈夫这位心计重重的小?妾也只能如此。不过他们两个都不能因为她哭就心软,他们都是因为她的软弱而得寸进尺。

众人去?搀她,都知道太太成了姨娘的手下败将,往后这个家里谁说了算是一目了然的。所以劝她也劝得不大上?心,也是习惯了她撒泼的缘故——

“太太先起来,这天气?在地上?坐出病还了得?快起来吧,有什么话等老爷回来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好了呀。”

“可不是嚜,大清早的这样哭,也不好看呐。叫人家听见,说笑给老爷听,老爷又要生气?。”

邬老爷好面子,为她丢他的脸,没少生气?。邬夫人把那哭天抢地的大嗓门戛然而收,好汉不吃眼前亏,马上?拍了拍裙子起来。

她待要放狠话震吓白池一番,想?了想?,又没什么能吓住她的,只好把句老话拿出来,“你?给我等着,等往后我儿络宝当了家,看你?怎么死!”

白池翻了她一眼,不惊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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