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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没听见似的,还目怔怔地?盯着人。看?得?文溪后背渐渐冒出点冷汗,歪着眼打量她,“三姨奶奶,睡着去吧,啊。三更半夜的,你这么?瞅着人,跟闹鬼似的。”
妙真听见个“鬼”字,整个人便似回魂,眼睛射出凶光,“你是鬼!你是鬼!我躲不掉了,躲不掉了,我要跟你拼了!索性跟你拼了!”
说着跳起来要掐文溪的脖子,文溪忙喊一声,“杀人啦!”便掉头向外头跑。妙真也?往外追,韵绮也?领着两个小丫头赶出去。
这一闹,把歇下的众人都惊动起来,打着灯笼赶到甲板来看?。就看?见文溪在阑干旁和妙真拉扯不下,妙真只管拽着她的腕子发狠嚷,“我要吃了你的肉,啃你的骨头,我要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头……”
众人正要赶上去拉开?,说时迟那时快,妙真一口咬在文溪胳膊上,痛得?文溪一声大叫,使着吃奶的力气回头猛推她一把。只听“扑通”一声大响,妙真翻出阑干掉了下去。
顷刻间大家都慌了神,忙跑来扶着阑干朝下看?,七八盏灯笼悬空着照着,照见黑魆魆的水面上翻滚着白花花的涟漪,渐渐趋于了平静。须臾有个管事的男人大声嚷起来:“快!快跳下去捞人!”
但听“扑通”数声,两艘船上跳下去供六七人,众人纷纷把脑袋扎到阑干外头去盯着水面,不一时冒出个头脑,把脸一抹喊道:“没有!”
那管事的便举着灯笼朝那船上招手,“快!凡男丁都跳下去找!”
水上乱了半夜未果,赶着天将亮时,一位管事的忙往城内去告诉传星。传星听见乱了心神,由亲戚全大人府上又借调了数十?人骑马赶回码头。此刻天色大亮,橘红色的日?头照着水面,到处是一圈一圈杂乱的金色涟漪,仍有人在水里搜寻。
几?条栈道上都站满了人,所泊船只上也?皆是人头攒动,一时议论?纷纷,“是什么?事?”
“有人掉到河里去了。”
“是谁啊?”
“瞧,就是那条船上的人,像是那家官人的一房小妾,听见他们家下人喊‘三姨奶奶’。”
“看?那船,想必是大户人家,那么?些个下人。人怎么?掉下去的?”
“听说是两房姨奶奶打架,打到外头来,一个不留神把另一个推下去了。也?不知是什么?人家,竟讨得?起三房姨奶奶,想必是家阔人。”
“我看?不是不留神,就是存心的也?未可知。你们想想看?,这大户人家里头争风吃醋的事多?着呢!我看?是活不成了,一个弱女子,就是没溺死也?冻死了,这么?冷的天。”
不一时传星走?到栈道上来,早是满头急汗,一面吩咐亲戚家的下人跳下水去找,一面心急如焚地?登船,步子踏得?“咚咚”响,打急鼓似的,叫着管事的回房问话:“找到没有?”
那管事的男人忙跪下去哭着回禀,“昨晚上刚掉下去就有七八个人下水去捞,也?没捞着。今儿天刚亮,又叫人下去找,找到这会儿还是没找着。二爷,昨晚上水底下有暗流,人恐怕是给暗潮冲走?了,只摸上来三姨奶奶的一件衣裳。”
是一件鹅黄短袄,摸上去还是湿漉漉的。传星紧攥在手里,忽觉痛心,转问韵绮,“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
韵绮早哭得?两眼通红,嗓子也?哑了一半,抽抽搭搭地?把昨日?妙真如何受凉,如何带出疯症,又如何和文溪拉扯等事细细说给传星。传星听后半晌不作声,后来才?沉着嗓子说:“先找人要紧。”
如此二十?来个男人在河里摸到晌午,冻得?浑身?骨头疼也?没捞上来人。传星攥着阑干盯着河面看?了一上午,脸色给风吹得?铁青,手攥得?麻木,心也?像是吹僵了似的,由最初的慌乱无主?渐渐冷冻了周身?,只管不断吩咐歇过气的人跳下去找。
适逢如沁坐着马车赶回码头,水面上的乱不必去说他,只登船一看?,甲板上到处瘫软着精疲力尽的几?个小厮,一个个冻得?嘴皮子发白浑身?打抖。有两三个软绵绵地?拖着身?子爬起来,还待要翻出阑干往水里跳,如沁忽然喊住:“别找了!”
传星扭过头来,如沁见他脸色苍白,人也?有些恍惚,眼睛里聚不起神。她便走?到跟前劝,“别找了,一晚上都没找着,这会难道还能捞起来?你只管她那条命,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哪还有力气?你再叫他们跳下去,没准就有人爬不起来了。”
他怔了片刻,转身?往妙真那屋里走?进去,丢下话给管事的,“派人进城去衙门里叫人来找。”
那管事的看?了如沁一眼,如沁摇了摇手,也?跟到屋里去。
夫妻二人坐在椅上,半日?没说话。太阳慢慢爬进窗来,又收出窗去。槛窗大开?着,外头乱哄哄的声音似乎一层一层地?在剥减。凛凛的风却是“呼呼”往屋里灌,吹得?人骨头发僵,牙关打颤。传星只顾把脑袋低着,眼里渐渐有泪落出来。
倒吓着了如沁,她同他成婚几?年,从未见他落过泪。她心里一时五味交杂着启口,脸上不带什么?情绪,“怨只怨她自己命不好,偏有那么?个病。你今日?留住她,来日?也?有这一朝。起先我就劝过你,这样疯疯癫癫的女人娶回家来做什么??你偏不信,还怪我吃醋。”
传星耳朵也?是麻木的,似乎没听见她的话,更不能听见窗外弱下来的嘈杂。也?许外面的嘈杂根本就归于平静了。
他只听到他自己脑子里嗡嗡在响,吵来吵去都是妙真的声音。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到此刻也?不能相信妙真是淹死了这事,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个阴谋。
按韵绮说的,妙真昨夜是因为发了疯,和文溪拉扯间跌进河里的。听起来合情合理,可她早不发病晚不发病,为什么?偏在他不在船上的时候发了病?太巧了,巧得?让人感到一片沮丧。
他忽然“吭哧”笑了声,人无力地?靠到椅背上,面颊上的泪凝干成了一点痕迹,像落的灰。他把面孔向上仰着道:“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在骗我。”
如沁睐目看?他,当目光碰到他凝成了灰的泪,感到点刺痛。不过很快就有一丝痛快从她心里生起来。她的丈夫原来也?是会伤心的,她又为这发现觉得?悲哀。
“她肯定是私自跑了,不想跟我回京城去。”传星把这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成了判断。但他又为这判断矛盾和难堪。
他也?只敢对自己说的话半信半疑,既怕妙真死了,也?怕她仅仅是不情愿待在他身?边。没能驯服一个女人的爱,这在他是一种?失败。然而她要是真死了,在他又很心痛。他一时定不了想法,思绪不停摇摆。
隔了半日?,睫毛上粘的泪星终于也?被风吹干了。他又喃喃道:“叫衙门里派人来沿岸去找,不管是活人还是尸体,总是找得?到。”
“还找什么??”如沁淡淡地?瞟他一眼,“这么?些人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找到,尸首早不知给冲了到了哪里。”
她顿一下,勾着唇笑,从没有觉得?自己对他说的话具有这样沉重的分量,“如果她没死,是自己跳河跑了,那闹到衙门里,也?叫人家看?看?,你历传星多?么?风流倜傥的一个男人,却叫个妇人家给愚弄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情愿冒死跳河,也?不愿意跟着你回家过那荣华富贵的日?子。传回京去,恐怕是风月场上最有意思的笑话了。”
传星干涩的眼睛朝她看?来,半晌未吭声。想不到最懂得?他的还是她,不枉和她做了这几?年的夫妻。
沉默一阵后,他没奈何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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