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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天高高兴兴的,就不算辜负我这片为娘的心。”
说着又叫丫头把年节底下人家送的一个琉璃屏风赏了雀香。雀香感到意外,大件的东西黄夫人很少赏她。但也未多推辞,谢了受过。她代她受着做娘的责任,受些赏也是应当应分。黄夫人却悭吝赏她一份理解与亲切。
妙真在这里住了几日,常和她们一处谈天说笑,逐渐也瞧出这家人的意思,因向良恭说:“他们黄家其实很瞧不上雀香。这我就不懂了,既然瞧不上,当初做什么三媒六聘地把人求来?连那年雀香名声上闹出不好的事来他们也不曾计较过,这到底是好还不是不好呢?”
说到那年的事,良恭仰在榻上直笑。妙真转头问他笑什么,他又摇头不说。妙真急起来,踢踢踏踏趿着鞋跳到这头来闹他,“你说不说?说不说?!不说你今晚就睡在这榻上,不许上床睡觉!”
“你要我说什么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笑得贼兮兮的,把人好奇心勾起来,你又闭嘴了!不管,你好歹得给我说出个事情来平了我这心!”
她握着拳头砸他的胸膛,不留神砸在良恭心口上,他笑着痛呼一声,拿手接住她的拳头,顺势把她的手包裹在手掌里,“别闹!灯都要给你碰下去了。”
妙真抬手把炕桌上的银釭挪到中间,又低头瞅他,“那你说,说了我就不闹你,不然和你没完!”
良恭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掣下来,附耳嘀嘀咕咕把旧年的往事说给她。听得妙真眼珠子左转一下,右转一下,又吃惊又好笑,落后再捶他一下,“亏你想得出来这样阴损的法子!”
他把手枕到脑后去,翛然道:“那不过是将计就计,法子是他们胡家先想出来的,阴损也是他们阴损。你瞧你,我是一门心思为你打抱不平,你反来责怪我。”
“噢,为我打抱不平就要做这样子损阴德的事啊?你当时闹一声‘有贼进来’,不就太平了?到底弄得雀香白给人笑话了这几年。我昨日和他们家两位奶奶说话,听她们言辞里,还揪着这事暗暗笑话她。”
良恭支着条膝盖坐起来, “你也怪了,咱们往苏州来的船上你还说:‘这几年没听见雀香的音讯,想必是过得不如意。我偏要看看她这不如意,也奚落奚落她!以报当年之仇。’你可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会倒替她抱不平。”
妙真不好意思,从前凤凰里的邻里议论她就常说她就是嘴巴厉害心头软弱。她自己想来果然如此。却是他姑妈替她分辨说:“她倒不是软弱,是心眼子实诚。我旁的都不怎样,最喜欢她这点。”
她把良恭搡一下道:“姑妈说我是心眼实。”
他瘪着嘴不屑地叨咕两声“心眼实心眼实”,又没声,仿佛是鄙薄的样子。
妙真打他一下,“你有本事嚷出声来叫我听听!”
他转成笑脸,心里又由衷爱她这一点,搂着她叹气,“你心眼实,总被人坑。我心眼坏,岂不正好嚜。”
妙真横起胳膊肘顶他一下,乜斜着眼冷笑,“你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从前还不是给人欺负的命。”
是说他在湖州给人陷害的事。
108番外·流年(三)
◎“生个孩儿给我哄。”◎
往事不可追, 良恭抱着脑袋倒下去,过去的惊险已经化得平淡,笑着争辩, “我那时是着急,要不是急了, 不至于中他们的计。他们那些手段,其实并不怎样高明。”
还不是为她发急。妙真搦腰转来盯着他看,洗过的头发长长扫在他脸上。他一面拨开一面笑着, 透着丝得意与狡诈。她一歪鼻子嗤一声, “不知道你背着我到底做了多少坏事。”
“多得很,”他抬手撩着她的头发,“数都数不清。要追究也晚了, 你已嫁给我了。”
妙真哼了鼻梢一下, “要是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难道我就不能和你拆分么?要是你给衙门拿去问罪,可与我不相干。”
良恭渐渐笑得温柔起来, “这倒不错, 我做过的坏事都与你不相干。但做的好事,都是因为你。”
妙真先觉得得意, 慢慢心软化了, 把手贴在他脸上, “你本来就是个好人嚜。”
“你这样想?”
“我从来都是这样想, 连我爹从前还说,你是个可靠的人。想必我嫁给你, 他老人家也是乐于见得。”
她俯下去, 贴在他怀里, 想着似水流年中的往事。一口气奔腾到今朝, 再回过头去看,那时候觉得恨的厌的,都不再那么可憎了。她没有别的可贵,只不过擅长原谅,因为总有人全身心地爱着她,使她免于这世上的仇恨。
所以隔天在花园里撞见黄四爷,她彻底不能再对雀香的日子感到一点幸灾乐祸。
大早起的黄四爷就从赵妈妈那里得了只螃蟹风筝,在园子里兴兴头头地玩。他牵着线,叫丫头举着跑。那丫头跑得慢,半晌放不上去,他生气,走去把那丫头踢几脚。
那丫头哭起来,妙真大老远听见,拉着良恭由一片花架底下循声钻到这头来,恰巧就看见黄四爷在前头那条小路上。初时不知道是黄四爷,听见丫头们喊“四爷”才会悟过来。
他生得人高马大,以至于袍子看上去总是不合身,一条腰带紧巴巴地栓在肚子上,好像人长了,衣裳没来得及跟着换,瞧在眼里简直憋屈别扭。脸是一张粗犷的脸,鼻翼底下永远挂着条长龙。
更奇的是这样一个壮汉子紧跟着三个丫头,一个随时随刻掏出绢子来给他揩脸;一个腰上挂着几个零食兜子,随时随地掏出吃的哄他;还有一个便是挨打的那丫头,是候补差事。
妙真看见时他还在打那丫头,没个轻重往人肚皮上踢,“叫你没用!叫你没用!连个风筝也抛不上去,打死你!”一句话叽里咕哝翻来覆去地说,好像没有多学什么言词,腔调也是小孩子的腔调,唯独那身力气是大人的。
另两个丫头忙把地上那丫头搀扶起来,上前拦他,哄着,“这会没风,一会起风自然就放上去了。你乖啊,不要闹,一会四奶奶听见可不依。”
“四奶奶”这个名头在四爷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了不得如“赵妈妈”,一样的,都爱管着他。
管他的方式又比赵妈妈等人不同,她脸上永远挂着忍耐的表情。他不喜欢她,但她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的人。他可以吃她的奶,尽管咂不出奶水,也够他兴奋个整夜。因为这一点好处,他从不把她背着人拿簪子扎他的事情告诉人。
她好的时候也能拍着他哄两句,可这样的时刻太少太少了,多数是打疼他了他还手。不过小孩子打架不告诉大人,因为怕他们不许他再和她玩,除非是哭起来给人听见。
那丫头还在大毒日头底下呜呜咽咽地抽泣,声音密密匝匝的把妙真网住,她久怔不醒。称心得太久,险些忘了这世间总有不如人意的一面。
还是良恭在边上事不关己地笑了一声,“怪道不叫四爷出来见客,原来他家这位四爷是个傻子。”
妙真斜过眼,“这是什么病?”
“恐怕是先天不足,心智不全。”
妙真想到自己,原来站在旁观的角度才知道周遭的人是多么不易。良恭拉着她要往前去逛,妙真反拖住他的胳膊,“别过去了,人家不叫他出来见客,就是怕他在外人面前出丑,咱们还撞过去做什么?”
刚要掉头,却听见雀香寻来了,老远就在喊:“叫你们哄他睡觉,怎么又放他出来?”
那栓几个竹兜子的丫头迎上去说:“先哄他吃了早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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