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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翊看了他一眼:“我在想庄子濠梁观鱼的故典。”
许莼呆呆道:“九哥要作诗吗?”
既知梦蝶,如何不知观鱼?谢翊盯了眼水里悠然摇动的鱼,忽然有些失笑,他知道这小纨绔担心自己的郁症特意跟出去问大夫了,所以特意在这里等着他解释一二,让他不必费心在此。但这小子不学无术,显然听不出他子非鱼的话意,一时竟没法说下去了。
所以和这只惦记着吃喝玩乐的纨绔儿讲话,还得直来直去,这让深宫里长大的谢翊很是有些新鲜,须知他自幼便是大儒轮着教导圣人微言大义,又在摄政王和太后手底下讨生活,听惯了话中有话,凡事多思多想,说话模棱两可,留着余地,哪里见过这样浅白到一望即知的人。
许莼看谢翊一笑,越发心神荡漾,连忙道:“九哥在家里养病多日,定然无聊了,今日天还好,不若我陪九哥去戏园子看看戏,听听曲儿?”
谢翊原本对这些娱情宴游之事均无兴趣,但去戏园子一则观察京中民风,二则也可以借机让方子兴打听下那几家的消息,便道:“可以——但我不喜见陌生人。”
许莼大喜,连忙道:“你放心,那戏园子是我开的,咱们从后楼上去直接到我的包房,保证一点儿不会遇到陌生人。”
他一迭声命人备车,又提醒小厮们带上药炉,手炉等等操心非常,很快一切收拾好。许莼亲自陪着谢翊上了车,谢翊看这马车果然也极尽华丽,外面看着只是普通青桐漆的高马车,里头却很是宽敞温暖,用的水晶琉璃窗,铺陈极尽华丽舒适。谢翊坐在铺着柔软虎皮的榻上,看着许莼将桌子翻起,茶壶、话本、等等一应俱全,忍不住道:“你倒是受用。”
许莼还在兴致勃勃谋划着:“这些日子总下雪,等雪住了,西山那边放了晴,我们坐马车去西山那里赏雪打猎。我有个别院有片小山林,可以冬猎,烤点鹿肉、羔羊给你尝尝,补些元气。也可以去湖里划船耍子,还可以冬钓,我钓上来过好大的鱼!这几日你身子还没养好,且在城里逛逛好了。”
谢翊看他果然于这吃喝玩乐上十分在行,也没扫他的兴。年假快结束了,该复朝了,节后就是春闱大事,自己也该回宫了,自是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白耗着。他看到桌子一旁八宝屉子用软布包着几本书,想来是闲坐车上打发时间无聊的,便顺手抽了一本书打开要看。
书挺简陋,只用针缝了书脊,封面是普通的油纸,写着《玉树记》,署名“楚馆客”,字倒不错,笔势很急,骨力清肃,打开内页一开头头一段便是“玉树后庭前,瑶草妆镜边。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莫教偏,和月和花,天教长少年。”
他点评道:“李后主《后庭花破子》放这里,倒有些意思,字也有些品格,奇峭超逸,只是写得潦草了些,这是写什么的?戏本子还是话本?”
许莼随口道:“应该是下边人送来的戏本吧,九哥看看有喜欢的一会儿让人唱来……”他抬眼去看那本,一眼便看到那封面上赫然写着《玉树记》,却是那穷举子贺知秋才写好了的南风本子。书坊那边今日命人送来,夏潮问了一句如何处理,他只随口吩咐收着罢,哪想到夏潮自作聪明收在这里了?
许莼吃了这一吓魂灵几乎要从天灵盖出窍,连忙劈手要去夺:“九哥眼睛才好,还是别在车上看书了。”
三笑
谢翊看到许莼满脸通红伸手来夺书,将书往内收了收并不给他:“怎么,什么书不能给我看?”琉璃窗透过的光打在少年神情焦灼的脸上,神采生动非凡,谢翊也促狭起来,戏谑道:“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书?”
许莼急得大冬天出了一额汗,心里一边骂着夏潮,一边可怜兮兮看着谢翊:“是下边书坊收的话本子……有些轻亵低俗,莫要脏了九哥眼。”
谢翊慢慢翻开一页,神情玩味:“没事,我看看说什么的,你没看过?”
许莼满脸窘迫,到底不敢硬抢:“没有。”
谢翊又翻了一页,看那玉树临风的少年骑马踏花,遇到一位游侠儿仗剑行侠,一见如故,意气相投,于是把臂同游,饮酒作乐,当夜,便睡了同一张床,忍俊不禁明白过来:“原来是南风本子——看来前儿读史,没学明白。”
许莼恨不得钻入地里:“九哥,您信我,我没看。我书坊那边前些日子一个穷举子来兜售他写的书,说是家贫母病,急需钱。我想着要周济他,又怕他读书人面上过不去,就随口说了需要收南风本子,给了他一笔钱说是定金,其实他写不写没关系,没想到这举子倒守信诺,昨日交了书。书坊那边便让人送了来,我也没打算印,只让人收着罢了……”
谢翊慢慢翻了几页,嘴边噙着微笑:“文才是不错,辞藻清丽,风流秀曼。”
许莼支吾着解释道:“我是看他风姿超逸,文才也不错,可惜他被赌徒亲父所连累前途,再者也是我们书坊的老主顾了,一向在我们书坊抄书换钱的,不是那等好逸恶劳的。确实是穷途末路了,父亲欠下赌债又被人打断腿,母亲生病,过年债主逼上门来,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实在无路可走,写了几本艳本子,大概是哪里听说的这种本子才好换钱。那日遮遮掩掩的来,我看他确实窘迫,这才出钱帮他。”
他说得很细,只怕谢翊误会他,谢翊看他眼圈都急得微微发红,知他所言为真,便问道:“你那书坊开在哪里?”
许莼道:“叫闲云坊,开在城东临湖处,九哥闲了也可以去那里吃茶看书消闲的。”
谢翊慢慢重复许莼刚刚品评那个书生的话:“风姿超逸,嗯?”
许莼看向他,似乎有些不解,眼尾还带着些红晕。
谢翊却是想到那一日这纨绔子不也是第一次见面就说心悦自己,贸然搭讪,声音带了些揶揄:“卿当日也是第一次见我便上来搭讪,莫非也是一眼相中了这穷书生?倒是个巨眼风尘识英雄的好话本。”
许莼急了:“他如何能与你相比?九哥如何把我看做那等轻浮色坯?我……我若是有那想头,便让我出门被雷劈死!”
谢翊沉下了脸:“不过和你开玩笑,怎的拿身体赌咒起来?我若不在乎,与我何干?我若在意,你这般轻贱自己难道我又会高兴?”
许莼愣了,过了一会儿才讪讪道:“我只是想说九哥和旁人如何一样,是九哥先拿我开玩笑……”他声音越来越小,讷讷不语。
谢翊反躬自省确是自己一时失仪,他才满月就践祚登基,自幼受到便是帝王喜怒不形于色那一套严格教养,不知为何和这少年在一起,就有些失之轻浮了,正色作揖道:“是我的错,你虽年幼无人教导,但疏财仗义,行事有侠气,我不该如此揣测你,合该向你赔礼。”
许莼得了他一句“有侠气”的赞,脸上腾的一下通红,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手足都不知如何放,幸而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春潮禀道:“少爷,到了。”他慌忙迫不及待跃下马车,一边命人来扶谢翊。
谢翊看了手中的书一眼,又将那屉子里绸缎包着的书都拿了出来,提着下了车。方子兴果然已在车旁侍奉着,他顺手便将那提书递给方子兴,方子兴有些不解,但仍然接了过来,谢翊吩咐了句:“带回去。”
方子兴明白,连忙交给身后的心腹吩咐了几句,心腹接过那包书小心收好了。一旁五福打着伞,为谢翊挡风,谢翊抬眼看了是一座高楼,前面隐隐传来笙箫,他们却是从后院下了车,早有熟练管事上来给许莼行礼,然后被春潮几句话打发走,然后一路因着他们从后楼的楼梯上行,一直行到三楼一处包厢内,上去后果然看到那房间内一面窗子设着看台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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