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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这里的邢窑茶瓯与茶汤真真儿极妙啊。”
倏然冒出的一句脆声妙语,解除了大殿寂然沉默的氛围,严肃的紧张感渐消弭,开腔者乃右下首坐正中的郑昭媛。
她握住茶瓯左右端详,笑起来时杏眸澄澈,神态娇憨和善,淳质无邪,不禁叫人生出几丝好感。
据水芙连日查探,熬夜赶出的嫔御名册中,载录了这位昭媛出身荥阳郑氏二房,容貌于族内姊妹里属上乘,从眉眼间能辨出一股子伶俐劲儿,闻说是贯常游走于各家贵女的宴上,人际关系处得八面玲珑,平素很会做人。
是以,妙在何处?
容盈乜着茶瓯,又向郑昭媛投以好奇一瞥,颇想聆听她的答案。
见挑起皇后的兴致,郑昭媛打蛇随棍上,言笑晏晏道:“《阳羡敬壶录》称:“品茶用瓯,白瓷为良,所谓‘素瓷传静夜,芳气满闲轩。’邢瓷色泽类雪莹润,胎质轻薄坚致,庄重大方,有‘天下无贵贱通用’美称。”
她当众取下发簪敲了敲茶瓯,妙音轻灵动听,清且透,“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传,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芭斋也可怜。’”素手托着茶瓯,迎光细细端详,半透明的瓯壁映出温润琥珀色,荡了几荡,晕晃着令人迷眩的涟纹。
“方山露芽的茶汤清黄透亮,盛于邢瓷内,显得沉静内敛。”郑昭媛目露欣赏,凑近鼻端深嗅,纯净香气萦绕心怀,恍如眼前浮现了绵延山川,勾起人游历山水的渴望,“中澹闲洁,韵高致静,堪称绝妙!”
茶浸味蕾,清醇而温润,凝聚了产茶地长乐郡的钟灵毓秀,能抚平俗世纷扰,涤彻人心。
一语双关,倒颇会讨巧。
区区一盏茶竟引来赞美连连,看来言语敲打的力度把握得正适宜,事情发展方向遂着容盈的愿望初步见了成效。
也不得不承认,有人肯苦心孤诣投自己所好,这种精神委实难能可贵,她还是挺受用,不吝多了点笑容。
“想来昭媛亦是一位爱茶之人,往后若得了闲,记得来与本宫共鉴新茶。”
容盈另吩咐了宫人包些方山露芽送给郑昭媛。
“多谢殿下。”郑昭媛欢喜至极。
入宫之前族中长辈曾嘱咐她多亲近慕容氏二妃,毕竟有太后在,慕容氏有很大几率会再出一位皇后。
本来她也如此想,但端看圣人待皇后的态度,不禁深思,将宝孤注一掷压在慕容氏上,着实太冒风险。
况且后宫实权又已递入皇后掌中,讨好她倒是目下可行之法。
再则,江夏万氏之名号足以令她拜服,经历过更迭动荡无数,依旧长驻史册的璀璨明珠,当之无愧的士族之首。
至于慕容氏记恨与否,她并不在意,因为荥阳郑氏一族也不是好惹的茬儿。
马屁精!
在座有人看不惯郑昭媛的阿谀,对此嗤之以鼻,论变着法儿夸人的本领,谁赛得过她一张巧嘴。早早便奉承皇后,难道不惧他朝别人逆风翻盘,拿她郑昭媛第一个开刀?
人生啊,总是变幻无常。
眼下盖棺定论,为时早矣。
似乎嫌场面不够热闹,有一着杏黄花笼裙的嫔御直接登场打擂台。
“敢情我们这些人里,昭媛也是数一数二的才女?怎以前不曾晓得呢?”
她容长脸蛋生得颇有几分风情,掩嘴娇娇一笑,自带一种动人心弦的撩拨,歪着头嘲弄般提了提唇角,“啧,《阳羡敬壶录》和杜工部的诗信手拈来。这般博闻广识,理应跻身才女之列,可恨那起子发布长安才女排行榜者,竟猪油蒙了心似,不知将昭媛此等才女添进榜,真是可笑透顶。”
她甫出现,容盈脸庞安谧的神态褪去,眼仁中隐没了一丝无奈。
讲话腔调冷嘲热讽,从头到脚写满娇纵到不可一世的矜傲,如斯不好相与者,当属出身陇西李氏大房的嫡幼女,自恃百年士族,打小心高气傲,活脱脱是翻版慕容湘。
圣人看在她的家世上,赐封九嫔中的充仪位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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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是非(1)
平白招致一顿夹枪带棒的讥诮, 郑昭媛表情僵凝住,好在瞬息间冰雪消融,纤指撩了撩耳际珠珰, 上翘的眼尾堆着不屑一顾的轻蔑,贝齿轻咬下唇, 吃吃一笑, 游刃有余的回击。
“充仪妹妹真是折煞姐姐我了, 我等入宫已成嫔御,纵许才华满腹, 顶大天儿担个后宫贤女名号,遑论才女不才女?”
她微微垂目, 颦着眉尖子, 眼眶覆上泪痕洇湿出的薄红,“瞧着族内兄弟考科举高中进士及至入仕, 为社稷肝脑涂地,使我黯然神伤, 只恨自己非男儿身,不然定也入仕为国效力。”至深情并茂的结尾处,甩出一记含蓄且内敛的眼风。
郑五娘分明在挑衅!
“你!”李充仪气急败坏, 柳眉倒竖,粉面青一阵红一阵, 熄不灭忿忿然的恼火。
下意识要反唇相讥,却戛然语塞,紧咬牙根儿,支吾不出个所以然。
事实上不是无法回击, 而是正戳中她的痛楚。
陇西李氏已经多年不曾出过进士, 同辈子弟坐享祖荫毫无上进心, 反观荥阳郑氏三年来中进士者十余人……
李充仪难咽遭受的怨气,倔犟地硬怼了一句:“昭媛好伶俐的口齿,不若支摊子说书算了!”
“妹妹谬赞。”郑昭媛淡定回噎。
嗤,叫一个小丫头戏谑,弄丢颜面,她不及时找补,岂非让人以为是不吭声的软面团任由揉搓。
主位之上,容盈慢腾腾地换了个坐姿,屈着手肘搭于扶臂,继续冷眼看戏,理智的分析起当下局势。
亘古以来,皆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大明宫的女人个个是名角儿,足抵千万台戏!
一言以蔽之,同性间永远是针锋相对的状态,少不得口舌相争,在交战过程中为了争取利益最大化。
通常分帮结伙进行团体作战,企盼以人数的优势主导或占据战争的上风,进一步达成隐秘目的。
为实现综上所述,必备的前提条件不可或缺。
即——马前卒。
古往今来,交战前夕势必遣打头阵者先行吆喝开路,探清敌方虚实,谋定而后动,又或者故意使一计‘抛砖引玉’,设圈套诱人上钩,再一举击溃敌方。
表面上看,郑、李二人是一言不合生出龃龉,往深处细忖何尝不是她们背后的党派不同,立场自然也不同,免不得下场搅一搅浑水,互相咬上一咬,磨磨嘴皮子,讨得一二嘴上的好处,膈应别人,顺势为后续做铺垫。
果不出所料,刚消停须臾,又有人蹦出来接茬儿。
那位美人抿着朱唇,长睫下的眼儿斜睃,“昭媛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没记错的话长安才女排行榜上咱们的淑妃与德妃可是占了一席之位,被冠以才女之名呢!恰好我有两个成语不解其意,不知二位能否为我解惑?”
随着话题的转移,诸人把目光纷纷投向二妃,多少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柳昭仪其人一贯瞧不起庶出和寒族,格外不好相与。
淑妃慕容涵心内发冷,一点点攥紧了打颤的手。
火,仍是烧到了自己身上。
她死死盯着下首的柳昭仪笑吟吟掬礼,谁能料到这副温良无害的皮囊之下,到底有多么的面目可憎。
尚在闺中之时,柳二娘便多番欺辱于她,眼下进了宫居高位,难道仍逃不掉吗?
“淑妃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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