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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捷被他吓了一跳,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一定喊自己过来:“您可真大方。”
杜誉耸肩道:“借花献佛罢了,都是我师父和我母亲的家当。”
“这都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留给你的,你怎么舍得?”赵捷愈发觉得匪夷所思,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比起赵捷的局促,杜誉看起来从容许多:“你想啊,东西这么摆着,没人使用也没人欣赏,就是死物。你喜欢它们,就是你给了它们重新焕发生命力的机会,是它们的荣幸。我该感谢你才对。”
“花言巧语。”赵捷乍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仔细一想,又琢磨出了几分醋意:“照你这么说,如果别人也喜欢,你会给吗?”
“不给。”杜誉拒绝得干脆利索:“若是其他人,想都别想。”
“为什么?”对于这明显自相矛盾的话,赵捷当然感到困惑。
“不舍得。”杜誉说得理直气壮:“我家过世的长辈留给我的东西,凭什么说给就给?”
赵捷瞪大了眼:“合着您耍我玩呢?”
“怎会?”杜誉笑得开怀:“我是说真的,你快看看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赵捷知道他没开玩笑,毕竟先前送的那件让自己深觉受之有愧的白色蟒袍戏服就是周荣璋留下的旧物。那衣服还在家里衣柜的最里层放着,宝贝得很。
他的心跳得很快,但他知道绝不是蟒袍的缘故。他想:杜誉是有所期待的。
“你要是还想让我帮你干活就别逗我了。”赵捷看了一眼钟表,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再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收拾完。”
“急什么?”听了这话,杜誉反而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开始吻他。
上午想送东西没送出去,人家不领情,杜誉觉得郁闷。中午快到饭点儿他特意问:“想吃什么?”
东西才整理完一半,赵捷坐在一旁休息片刻,开玩笑似的说:“烤鸭吧。”
杜誉想了一下:“这附近好像有一家,味道不错,就是稍微远了一点。”
“算了。”赵捷端起杯子。
“怎么不去买?”
赵捷本想说今天有些累,来回又耽误时间,懒得去,以后再说。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理由显得太过敷衍,必定会被对方反驳。
就这一愣神的工夫,杜誉误会了他的沉默:“你工作的年头不长,平时缺钱吗?”
赵捷被水呛到,为掩饰尴尬,他继续开始收整:“不缺,我没有多少要买的东西,平时不怎么花钱。怎么突然这样问?”
“你要是缺,可以用我的,不用跟我客气。”
赵捷仔细思考了一下他这话里的含义,愈发觉得匪夷所思:“难不成你想包养我?”
见他这副反应,杜誉忍俊不禁,不由得想与他开玩笑:“正如你所说,反正我没结婚。包养一个年轻漂亮的单身小伙子,何乐而不为?”
赵捷确实被逗笑了,他放下手头上的活:“谢谢你对我外表的肯定。”
话虽这么说,但年轻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别扭。
杜誉叠好一件戏服,余光瞥了他一眼,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心事:“怎么了?”
“我喜欢你,不是为了这个。”赵捷抬头望着他:“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你肯和我在一起、愿意和我亲近、愿意闲来无事和我天南地北地聊聊天、陪我唱几句戏,我就心满意足得不得了。”说罢,又特意强调:“真的。”
杜誉眨了眨眼:“我也是说真的。你不会以为我还在试探你吧?”
“怎么可能?”赵捷摇了摇头:“你总是不相信我。”
杜誉手头上一直不缺钱财,至于京剧圈子里的人情世故,有周荣璋和杜心苓这两位桃李满天下的名家在前,陈合英死了,再也不会有人为难他,无论在遥城还是在上海他都是信手拈来。
关于京剧本身,不管是艺术才华还是老派行头,他这里要什么有什么。
他混了小半辈子,就混下了这几分家当。现在他乐意用这些去换年轻爱人的一个笑脸,可是对方却满目真诚地对他说,不要。
真是孩子气。
杜誉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眼前这个人的确有真心。
“好,我知道了。”杜誉走上前拍了一下对方的肩:“快起来,咱们买烤鸭去。”
“行。”赵捷站起身:“咱俩走着去,你陪我多说几句话。”
“你之前问我,你和我爸妈有什么区别。”走在路上晒着太阳,赵捷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对于我爸妈来说,唱戏是一份工作,是铁饭碗,是养活自己和家人的一种方式,是获取功名利禄的途径。我跟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我了解。在他们眼里,省京剧团的演员和其他任何一种有编制的稳定职业没有任何差别。”
他犹豫了一下:“我知道我万万不能对他们有任何非议,毕竟他们就是用唱戏把我养大的。可是我现在……”
杜誉一语道破他的心思:“你是真心喜欢唱戏。”
“对,我是真的喜欢,我不想只把京剧当作谋生的手段。”赵捷目视前方:“我知道你也一样。”
他从前极少对旁人袒露这些心声,他怕被人奚落嘲笑,更怕人家不理解他,觉得他吃饱了撑的、幼稚任性。只因为如今面对的是杜誉,他才敢这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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