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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莠满不在乎地拍了拍手:“方才担心当铺关得早,跑得急摔了一跤,小事儿!”

明曜摇了摇头,温柔而不失强硬地握住谷莠:“这可不行。”

她调转灵力,小心翼翼地替她治愈着伤口,小姑娘掌心的皮肤彻底愈合,她正想收回手,突然全身一震,触电般地松开谷莠。

“小明姐姐!你怎么了!”谷莠望着她越来越差的脸色,声音有些发抖,“是不是你有没力气了?唉!我就说你不用帮我治嘛!”

明曜低着头,望着自己空荡的手掌,缓缓捂住了脸。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想从土壤中传出来的一样:“不……谷莠……你让静一静,让我好好想想。”

怎么办?她又看到了……

看到了谷莠的结局。

雷雨,泥泞,鲜血,干瘦的,小小的姑娘如一只灰鼠般跌跌撞撞地跑过深夜的街巷。气息奄奄地,似要用尽全身之力般叩击着县丞的府门。

暴雨声多大,遮不住女孩泣血般的哭喊。

“大人!您开开门!您醒醒!黑凇寨杀人劫财、私制火器、意图谋反!我有证据!大人、大人!”

“杀人劫财!私制火器!意图谋反!!”

三条罪名,一条大过一条,若是青|天|白|日喊出这话,怕是满条街的人都会哗然大惊。然而这是个雷雨之夜,少女声音再大,也无法立即喊醒府中沉睡之人。

只能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

可她真正想说的,压在喉底的,分明只是一句“救救我阿娘。”

“迁居、黑凇寨、山匪”。

漏夜,谷莠与母亲皆已经安寝,明曜点了支烛,手指沾了水,在桌案上一笔一画地写了几个字。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胀痛,灵力与谷莠交汇时预见的,一闪而过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地闪现。

明曜忍着疼,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的线索。谷莠与其母在迁居途中,遇到黑凇寨的山匪劫掳——为何迁居?迁向何处?黑凇寨在何处?

还有谷莠……谷莠是怎么逃出来的?她的母亲在黑凇寨中又如何了?

可是不论明曜再拉着女孩用灵力探寻多少次,却再也无法预见更多的画面。频繁使用灵力使她又虚弱起来,可是脑海中的画面却叫她无法入眠。

她细细回忆着谷莠雨夜的容貌,觉得看上去似与如今相差不大。小孩子一天一个模样,明曜想了想,最终决定在谷莠家住下——哪怕拔了她的羽毛再赖个一年半载,也至少等谷莠长大一些,彻底与雨夜叩门时的容貌区别开后再走也不迟。

明曜定了念头,心中稍稍平静些许。她虽离开西崇山不过一日,但这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如今她有了一处住所,也有了短暂的目标,乍一回想起离开西崇山的情景,竟然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她又想起云咎,垂下眼,眸中浮现一点委屈——虽有些矫情,可她确实希望他能够前来找她。对于神明来说,想在人间找一个出生于自己神域的,沾满了他身上气息的鸟儿,实在是易如反掌。可他却没有来。

究竟是他已经对自己没有了感情,还是……还是被什么事牵绊住了?

思及此,明曜抬手轻轻掐了掐自己。她究竟要有多天真,才会在这时还替云咎孜孜不倦地找借口?

明曜掀帘进了内室,缩在谷莠特地给她留出的大半张床榻上,忿忿地合了眼。许是这一天太累了,又加之受了伤,她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此后的每一天,明曜都和谷氏母女住在一处。她有时会陪谷莠去山中摘些菌子卖,但更多的时候则还是待在小小的房屋中,学着替谷氏做一些简单的针线活。

谷莠随母姓,其母谷向杉本是邴州一商贾之女。十五岁那年,邴州洪灾淹了半座城,谷家遭难,谷向杉又同幸存家眷在逃难时离散。她少不更事,错信恶人,被辗转买给一不学无术的好色之徒做了外室。那人是沧州一大族的旁支子孙,仗着背靠大树,整日游手好闲,斗鸡走狗,成日流连青楼。

谷向杉便是在那烟花柳巷之地被他带走的。起初,她是庆幸遇见他的。若非他一眼瞧中她,仗着世家旁支的身份将她廉价买走,她恐怕是真的要被买进青楼为妓。开始,那男人对她十分宠爱,甚至一度收了心,连风花雪月之地也不再涉足。

一年之后,谷向杉怀了身孕,那男人便有渐渐不着家。她当时一心系在他身上,为此日夜茶饭不思,抑郁成疾,最终小产伤了身子。自此她落下了些许病根,却又换回了男人的一些愧疚怜悯。

又两年,那男人娶了一家小姐为妻,正房专横,他便又一次冷落了她,甚至纵容正房上门撵她离开沧州。也是那一日,谷向杉落了红,才得知自己又怀上了谷莠。那小姐见她怀有身孕,大哭大闹了一阵后,终究心软,容她诞下了孩子。

人言“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谷莠出生时又是难产,她彻底伤了身子,更加形容枯槁。孩子未足月时,那氏族被一道圣旨抄了家,大厦倾颓,百年基业就此烟消云散。嫡系如此,平日靠着祖上一丝亲缘巴结的旁支便更是艰难。

那日,那许久未见的男人醉醺醺地进了她的屋,指着摇车中尚未等到他起名的孩子道:“此女寤生,招灾,不祥。”语毕,便直愣愣地上前掐住那孩子的颈。

谷向杉尖叫一声,拼了命的撕咬男人的手臂,鲜血溅涌,腥的,臭极,她厌极了,死咬着不放,母狼一般。

她就这样救下了她瘦猴般的孩子,连夜抱着她逃出了沧州,除了几年来攒下的一点儿微薄积蓄,甚至连衣物都顾不得带了。

好在那是个暖春,十八岁的谷向杉带着自己不足月的孩子,竟都活了下来。如野草,将死亦可生。

她给她起名谷莠,是狗尾巴草的名字。

后来多年,她再未探过那男人相关的只言片语。她当他是只疯狗,再沾分毫,她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直到那日,她从女儿口中,听到了两个叫她胆战心惊的词——沧州、薛家。

但愿不是他吧,她在心里默默哀求着,咳出来的每一口气,都似带着十八岁那年的血泪。

明曜端着药碗坐在谷相杉榻边,药汤苦涩温热,那味道从鼻尖直直熏入了肺中,呛得她舌根都有些发涩。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女人,只好默不作声地咬着唇,一小勺一小勺地给她喂药。

这些日子里,谷向杉已把明曜当做亦妹亦女的亲人看待,她留心着她的情绪,知道少女在替自己难过,于是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都过去了。”

明曜弯了弯唇,心头却隐隐有种猜测——在预知梦中,导致谷家母女迁居的,莫不是那薛家之人?

她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性极高,因此便越发心神不宁起来。她在狭小简陋的房中走了两圈,好不容易坐定,却听屋外远处传来零零碎碎的几句人声。

“啧,这路也忒难走。差点没把我绊死。”

“这一片怎么没人住?渗人极了……你确定那小丫头住在这儿么?我看连个鬼影都没见不着。”

“城西这地本就偏,据说五六年前还走过水,这一块儿是后来重修的,倒还算好了。再往西一片,连房子都烧烂了……死了太多人,不吉利,便也不修了。如今在这儿住的,都是些白日里出去干苦力的,这会儿要人来人往才怪呢。”

明曜耳力好,一听这话,当即猛地起了身——不,他们若真是来找谷莠的,便更不可以叫他们寻见此处了!

她回身将内室的门帘密不透风地掩起来,又自一旁椅背上拿起谷莠的外衣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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