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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前段日子下诏,让陆执退了与许家的亲事,理由还是那个,门不当户不对。又顺带给他指婚了长安巨富河东裴氏家的四娘子。
陆简祥气不过,发誓般说:“她若一直不回来,我就一直不娶,只要她回来,我就娶她。”
李佑城轻笑,故意问:“你可有胆子,舍下家业,不顾你父兄反对,与圣上对着干吗?”
陆简祥沉默,身上的那种少年意气也偃旗息鼓,但毕竟还是年轻,禁不住挑衅,只怒视李佑城,道:“阿如就是被你逼走的,你一点都不了解她,她那么爱长安,那么喜欢长安的生活,怎么舍得走?”
“陆公子,你、我,都没有资格谈‘阿如想要的生活’。”李佑城一字一顿,但依旧隐忍道:“阿如不是浮萍,她所有选择都有她的道理,至于她最后选择谁来陪她过一生,那就看那个人的造化了,而不是你在这里,在这清净的地方,与我比较、争论,你没有任何理由指责我。”
他言语中透着不容置疑,毕竟比陆简祥大了五六岁,身份又尊贵,这些话确实让他退缩了一点。
陆简祥饮尽茶水,红了眼圈,叹道:“是我对不住阿如。可是,定安王,你也好不到哪去,你比我可怜。你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了,从我堂姊那里,从周若水那里,从长安的风言风语了,我全都知道了。你在滇地的时候就照顾阿如了吧?你倾慕她,所以才费尽心机来到长安,求得圣眷吧?只可惜,阿如还是不跟你,最起码,你连亲都没法与她定!你不要忘了,再过三个月,你与我堂姊就要行定亲礼,你是有婚约的人,还望自重!”
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已是约定俗成,即王公大臣可以不用等到三年国丧期满再办喜事,一般两年以后就可以预热了。毕竟婚姻大事,程序极为繁琐,先把前面的小礼仪过了,这样,等到国丧期满后,便可宴请宾客,大肆操办成亲之礼,这也是天家对于万民的照拂,毕竟,增加人口数量只能靠生孩子,越早越好。
李佑城当然明白还有定亲的事,皇帝提醒他,朝臣提前恭贺他,现在连陆简祥都来拿此事戳他痛处。
这样的生活也不是他想要的,若一直这么活下去,那他遇见阿如又有何意义呢?
陆简祥走后,李佑城也下了楼。
金川毕竟是自己人,跟了落缨,但还在盯着许府,趁落缨招呼客人之际,默默跟在他身后,小声道:“王爷请留步,小的有话要说。”
李佑城侧脸看他,后退半步。
金川眼睛时刻盯着落缨方向,加快语速:“许府家主和老夫人要回来了,就在三个月后,听闻老夫人的病加重了,蓬莱那边的药草也治不好了,要回长安终老。”
李佑城大脑空白一瞬,好似在回味这话里的意思,但又立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
阿如是最孝顺的,他清楚得很。
066 水晶
从蓬莱到长安的路并不好走,水路是逆流,陆路的平原地带也因夏季雨水多而时常泥泞。
好在,一路上还算安全顺利,虽然时间上多耽搁了几日,但随行人员没有染病,携带货物也都完好无损。
许老爷子和夫人抵达许府后,并未给亲朋好友去信,只在私宅里摆了几桌,算是招待大小家眷以及看顾生意的长工伙计。且特意嘱咐,不许对外宣扬,二老只想在家中安度余生,不希望他人打扰。
葛氏怀有身孕,挺着大肚子,还有俩月就要生了。许广翰更加金贵她,惟命是从。
许母摸了摸她的肚子,眼里带笑:“尖尖的,像是个男娃。”又触景生情,心里叹道,若是阿如已成婚,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吧,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当外祖母。
如今,大顺经过两年的平叛和休养生息,四方皆安,百姓也能从中喘口气。
新帝李淳意气风发,每每朝会,都要将国泰民安的浩大蓝图重申一遍,颇有种汇集天下贤士,共筑大顺锦绣江山之意。朝臣纷纷迎合,也都将各地的好人好事,政绩功业拿出来显摆。
每到这个时候,李佑城只管听着,听得烦了就闭上眼等着。
平定叛乱,驻守边疆需要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可等到功业已成,安定下来,文官们就开始看这些武将不太顺眼了。
李佑城也知道,背后有不少人诟病他,甚至说他坐享其成,不思进取。
他也不在乎,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就算李淳护着他,长久下去,也总有护不住的时候,等他终于放手了,自己也就可以走了。
这一日,赶上剑南西川道新任节度使崔崇文来京汇报工作,崔崇文是皇帝的老师崔宗儒的儿子,也是李佑城的知己。
新帝嘉奖他在剑南西川治理有功,尤其是去年雪灾的时候,剑南西川道向中原地区输送了好多物资,帮助上万百姓脱困,真是恩情浩荡。
崔崇文侃侃而谈:“是陛下的功德彰显!陛下仁善,使得我剑南西川道子民敬仰,尤其是这里的一些中等商人、大商人,纷纷捐资,可谓感人至深啊!”
李淳笑说:“朕得知,有位轻舟先生,不仅在当地行商助人,还开办学堂,对本次赈灾付出最多,可有此事?”
“陛下圣明!”崔崇文激动起来,夸了半天轻舟先生如何如何,有的爱管闲事的朝臣顺便问轻舟先生的身份来历。
“恕臣无能,并未见过他,也不知其具体身份,坊间传闻,说他曾在宫里当过差,曾是位公公,上了年纪,回到老家这边做点生意,关照四邻而已。”
众人面上皆赞,但心里对这太监身份嗤之以鼻。
李佑城依旧一言不发,垂眼盯着脚底下花样繁复的波斯绒毯愣神。
崔崇文越说话越多,开心笑道:“各位不知,去年雪灾,轻舟先生还建言献策,想出好几个赈灾之法,只可惜没来得及付诸实践。他还著书,意在提醒陛下不用忧心藩镇举动,陛下本就是圣德之人,只要安抚住百姓,不折腾百姓,实施利民良策,百姓心里是能感受得到的,自会维护大顺政权。确实啊,去年剑南东川有异动,可兵将还未出城就倒戈了,就是因为这些将士也都是有家的人,作为普通百姓,他们自然不希望跟随恶主,行恶事,只想安稳过日子而已!”
有人附和:“崔将军所言极是!这轻舟先生不禁让人想起当年的昭安公主,其善用民力,以单薄之躯将舒王恶行公之于众啊!”
提到昭安公主,李淳下意识看了眼李佑城,见他并无异样,依旧心不在焉,头都不带偏的,便没在意。
只听崔崇文又说:“眼下,轻舟先生的生意在剑南西川越铺越大,有人劝他开拓江南和河东的市场,可人家偏不,就在滇地勤恳耕耘,踏踏实实,可见不是贪图名利之人啊!”
李淳听着朝臣的议论,觉得这位轻舟先生说得有道理,叛乱是永远不会停息的,这边平了那边又起,最后朝廷还要投入大量人财物力,弄的民不聊生,与其做个日日担惊受怕的君主,倒不如做个广开言路的贤君,推行仁政,革除积弊,方能安民。
等朝会结束,朝臣陆续走出太极殿,李佑城追上了崔崇文。
“崔兄,叔父身子可好?”
“托圣上洪福,阿父身子健朗,前几日还去演武场和小辈们比试呢!”
“叔父一向自律,可再怎么说也上了年纪,要多休养。”
崔崇文点头,拍拍他肩膀,扬了扬下巴:“玉安,我看你瘦了不少,是不习惯长安的日子吗?若如此,我找个由头,和圣上说明,再邀你回益州养一养?”
“多谢崔兄,我很好,莫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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