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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镜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从前池镜就常取笑他是刚极易折,劝他要懂得朝中无人莫做官的道理。那时听着,权当是他的随口之言,没放在心里,没想到还是池镜,一直替他记在心里。
越是如此,他们之间越是说不清到底谁欠谁。他想来好笑,池镜一向是这样,叫人爱也爱不起,恨也恨不透。
“三爷再不下去,船就要开了。”永泉在旁道。
池镜笑了笑,跨上马,却掉头回去了。归家也没告诉玉漏是往码头去了一趟,玉漏问他,他只说是外头会朋友的局去了。
他永远不能习惯将所有情绪暴露给人看,即便是玉漏,也对她有所保留。所以到今天,也彻底懂得她的温柔却疏淡的保护色。
玉漏听见他肚子咕噜噜在叫,瞥了他一眼,“会朋友的局,连顿饭也没吃?”
他歪在榻上看着她倒茶过来,笑着批判,“你这个人就是聪明得过了头,难道没有告诉你,女人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玉漏旋裙坐在榻上,忽然十分俏皮地向他一笑,“可我会装傻啊。”
他一下把那炕桌拽到角落里,将她拖过来搂着大笑,心里是开怀的。终于亏欠他的,或是他亏欠的,他都和他们清了帐,从此是一身干净。可心一旦彻底放宽,又感到广袤得孤单,他只能将她一再抱紧。
玉漏给他勒得有些喘不上气,拍打他的胳膊,他松开了些,她退开点,看到他脸上有些莫名的寂寥的情绪。黄昏橙黄的阳光里,她莫名心软,归咎到孩子身上,人说怀孕的女人会多一种温柔的母性。其实到底怀没怀孕也不知道,但她情愿这样想。
她控制想要抚摸他的脸的冲动,起身往帘下吩咐丫头摆饭,又走回来道:“我吃过了,找不到你,就没等你。”
好像是故意要告诉他她是不会为了等他饿着自己的肚子,他听了也原谅。其实她越是这样讲,他越有点高兴,知道她是故意抵触心内的柔情,这是好事,倘或对他没有这柔情,也不犯着抵抗了。
他吃饭吃得极不认真,牙箸闲挑着,有一片黄昏落在圆案上,可以在那紫黑的颜色里看见点点尘埃,便扭头和金宝说:“你看你们,搽桌子搽得这样马虎。”
金宝晓得他又在装怪,鼻子轻轻哼了声,扭头出去了。
他故意吃得心不在焉,想看玉漏会不会管,犯了孩子气,像小时候和先二太太赌气不吃饭。玉漏也像先二太太一样事不关己,坐在那榻上捧着绣绷子绣一张婴儿的襁褓,没有劝。但眼睛总是禁不住时不时向饭桌上斜一下。
他捕捉到她的目光,不由得兴奋,尽管她一句话不说,也像给了他无限希望。他这个人,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心里想,早晚有一天,她会拿出全部的
爱给他,只要他耐心点。
玉漏忽然说:“那是媛姐午晌送来的熏肉,是她娘托人从句容乡下捎上来的。”怕这句话显得有劝饭的嫌疑,她又漫不经意地举起绣绷看花色,添一句,“我叫人送了些去汪家,免得芦笙抱怨咱们想不到她。”
池镜歪着脸,望着她笑,看见她半侧的身子给黄澄澄的光镶滚着,像是尊发光的神像。
玉漏给他看得很不自在,觉得他那目光像根藤,不知不觉遍布她全身。她瞟他一眼,“我是怕她背地里咒我。”是指芦笙。
池镜仍是笑,从前她在他面前扮柔和,如今她又在他面前扮刻薄,她似乎总朝反向走,很擅长和自己较劲。
她给他笑得毛骨悚然,起身到廊下和金宝她们说话去了。
他自己在屋里,听见她们嘁嘁哝哝的声音,也听见后头上漆的工匠正在收工。昨日就把那间正屋腾空了,燕太太先前使的那些家具都搬进了库里。这个人彻底绝迹在他的生命里,他没有觉得遗憾,像当初先二太太死的时候一样。因为她们都令他失望。
结同心(十四)
时近中秋,热孝未过,不好敲锣打鼓宴饮听戏,老太太吩咐连许多亲友也未曾请,只命在小宴厅内摆了几席,使族中亲眷聚在一起吃饭赏月。因此这一节玉漏轻省许多,中秋过后也不觉劳累,隔日就有空子去看望玉娇。
可曲中那地方,又不是卖花卖菜的,寻常妇人不好去得。便和池镜在中秋前头就商议好的,使永泉去秦家捎了句话,约玉娇玉白寺相见。恰好月初的时候太医诊出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说往庙里还愿也合情合理。
预备好了香油纸蜡并一些鹅黄缎子,老太太她们知道她要庙里去,也预备了些香油银钱请她带去添。满满装了两大车,跟着去丫头婆子小厮有二十来个,单是马车就派了五辆。
翠华昨日派车的时候就和玉漏说:“还是三奶奶体面,一个人去上香就摆了这样大的排场。”
口气听着发酸,当然不是为排场的事,说到底还是因为玉漏确诊了有孕,不免把她的心事的牵动出来。她一面说,一面笑着推搡着玉漏,恨不能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摔出去,“老太太愈发疼你了。”
玉漏身子晃了晃,没说什么,笑着告辞走了。
一大早跟去的人就在门上候着了,老太太先遣人到玉白寺打了招呼,叫那里收拾出一间清静禅房来给玉漏休息。
池镜因节下不上学,另有许多应酬,不得陪着她去,趁她在镜前换衣裳,便走到一旁嘱咐,“寺里台阶多,你留神,叫丫头们在左右搀扶着。”
玉漏扭脸笑道:“我不过是怀孕,又不是瘸了残了,哪里就连路也走不得了?这才不足三个月,依你的话,等月份大起来,我索性连床也不要下了。”
池镜轻叱了一句,“乱说!以后这些不吉利的话不要讲。”转身坐回了榻上吃茶。
玉漏抿着嘴,自从确诊出孩子,他就忽然变得有些迷信起来。她犯了他的忌讳,晓得他不高兴,少不得走到跟前去哄他,“你还不走?今日不是纪家请客?”
他垂着眼不看她,“我等着你一齐出门。”
“那你席上少吃酒。”
这就算是哄人的话了,池镜心领神会,没奈何地抬起脸朝她笑了一笑。
出门便分道扬镳,玉漏自往北去,那玉白寺在闹市,香火惯来鼎盛,池家只玉漏一人出来,因此没叫清寺。到的时候赶上午饭,人正多,老法师将玉漏请到禅房先歇息。午饭是府里预备好了带来的,不过借寺里的灶房热了上来。
吃过午饭,翡儿到耳边说了两句,玉漏便吩咐屋里一干人,“你们都自去吃饭吧。”
一时人散了,翡儿才出去请了玉娇来。玉漏对丫头们只说是娘家表姐,凑巧今日也来进香,便请来屋里聚聚。
玉娇只带了两个丫头,也都赶出去了,坐下来便取笑玉漏,“啧啧啧,池三奶奶好大的阵仗,我看见好些下人跟着来,总有二三十个吧?还有车上拉的那些东西,怪不得那老方丈待你就像待佛爷一般敬重,原来佛门圣地也逃不过一个‘利’字。”
“你一张嘴就没好话。”玉漏嗔她一眼。
玉娇见她不像从前一样和她唇枪舌战,倒觉得没意思,把嘴一撇,“你怎么不和我硬顶着了?”
玉漏笑道:“我有了孩子,想积点口德。”
说得玉娇大惊,忙完她肚子上瞅。玉漏把手贴上去道:“还不足三个月,此刻看不出来。”
“你要生个儿子,池家迟早就是你的了。你们二爷死得早,生前也没留下个一男半女。”
“还有大爷大奶奶呢。”
玉娇听她这话好像意有所指,没搭腔。
玉漏进而直言,“你跟着我们大爷混,能混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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