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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一个。

身影像个女孩子,却又不似思尔。微微的自来卷髮,俨然是……

她心念一动,想起什么,看了言希一眼,见他神色并无变化,微微垂了头,稍稍放心。

想着要找辆出租车,但雨太大,路上车辆极少,寻觅了一路,眼见着快到东寺门,也就作罢,只当饭前散步。

「阿衡,东寺门门前有一个小店,做的面具很精緻,一会儿,吃完饭,咱们买几个带回家玩。」言希兴致勃勃,指着不远处。

阿衡瞇眼,首先看到的还是古色古香的东寺门。东寺起先只是小佛堂,始建于清康熙时期,据传是当时还是四皇子的雍正帝主持修建,用作家中内眷供佛上香,当时,始建成,四皇子题名——「四凉斋」,众人问哪四凉,皇子云,痴,愚,惰,散,此四者,败坏心术,理应凉之;「四凉斋」前前后后修缮三次,初次于康熙中期,改名「四宝」,二次于雍正九年,再改,帝亲命名「四归」,三次,干隆初年,新帝更,名「四全」,且扩修成寺,供奉俗家烟火。

b市,最不缺的,就是皇亲国戚的东西,「四全寺」因位于市东,这才有了「东寺」的名头,其余,因建筑规模比不上其他残留的王府佛寺,烟火没发展起来,夜市却如火如荼。尤其是言希闹着要来的,这家据说家传了百年秘方的鲁家牛肉麵,更是有名。

儘管是雨天,鲁家老店的生意依旧是爆满,而且,不少是外乡口音,大抵是来京旅游的,凑巧听了麵店的胜名,来尝尝鲜。

阿衡他们身旁的这桌便是如此,一帮年轻人,热热闹闹,普通话说得轻且快,多半来自江南一带。

牛肉麵算是非常好吃了,阿衡咬了晶莹的面,又细细品了汤,微微皱眉——「言希,这个面,中药放得太多了。」

「所以,叫滋补牛肉麵来着,你看招牌。」言希呼哧呼哧,不以为然。

阿衡摇头——「中药入味滋补是极好的,但是,量忌多忌杂。如果是做面,勾汤头,少量参叶,杏仁,丁香,陈皮炒香,配着菌菇山药调味就行了,药性温和,虽然不见得有什么高明的药效,但至少不伤脾胃。这牛肉汤为了吊鲜,加了红豆蔻和春砂仁,红豆蔻散寒,春砂仁暖胃,二者都属热性,放在一起入味本来就应该谨慎,这汤里却过了量……」

言希小白,瞪大水灵灵的眼睛——「红豆蔻,春砂仁,毛?」

邻桌的一行人却不知何时停了喧闹,安静起来,不多时,一个人笑了,捣捣身旁穿着白毛衣的少年——「飞白,这可把你比下去了,看见没,人外有人,下次别在师妹们面前这么傲了,要把她们吓坏了,回头儿,顾院长又骂你人小不长进。"

一帮女孩子挤眉弄眼起来。

被唤做飞白的那个少年倒也奇怪,穿着针织的白毛衣,纤尘不染,像是有洁癖的。

他的嗓音极是冷清低沉,语句虽是南音的轻飘,却字字带着傲气,像极雪山上的坚冰,锐气逼人——「普通人都懂几分的医理,还要拿来跟我比个高低吗?」

言希小声——「阿衡,他们说什么?」

言希学过一阵子的江南方言,但是语速过快的,就应付不了了。

阿衡淡哂——「没什么。」

下意识又喝了一口汤,舌尖隐约品到一丝酸甘,笑了——「言希,这汤又没事了。」

言希泪奔——「衡衡啊,你到底在说什么?为毛老子一个字也听不懂?!」

阿衡微笑着解释——「汤里同时煮的还有山楂,凉性,刚巧和了红豆蔻春砂仁的热毒,对人无害。」

那穿着白毛衣的少年脸色却缓了些,嘴角勾了勾,微微抬了眼皮,瞟了阿衡一眼。

言希切——「本来,麵店大招牌写的就是『山楂子大碗牛肉麵』!」

嗯?!阿衡扭头,果真如此,烫金的八个大字。

呵呵,脸红,笑瞇瞇,转移话题——「言希,嗳嗳,你又吃得满嘴都是油……」

言希扑哧一笑,伸出晶莹的食指,轻轻蹭了蹭阿衡的嘴角,微凉的指温,有了纵容——「笨孩子,你又好到哪里?」

阿衡赧然,一顿饭吃下来,她倒成了不省心的那个。

东寺门前,到了夜晚九点钟,有个惯例,街道两旁,要掌红灯笼,听说是民国以前就一直沿袭着的,算是特色。

如果不是雨夜,倒有几分江南灯会的感觉。

言希拉着阿衡,轻车熟路,走向对街的,脚下,踩着的雨水,像极滴露声的无限放大。

看起来,卖工艺品的小铺子也有些年头,别出心裁的,未用人工雕琢的地板,而是铺了满地的青砖。

走了进去,果然如言希所说,挂在四壁的,都是些做工极其精緻的假面,一副副,在红绸包裹的灯笼下,闪着漂亮神气的光泽。

阿衡刚刚取下一个丑陋的但做工极其精緻的刀疤脸海盗,言希已经饶有兴致地朝众多画着美人的假面奔去。

刚巧,两层墙壁之间,隔着许多层白色貂皮,上面挂着的大多是满族饰品,小匕首,耳环,手镯,满满当当,把人影隔了个绰约。

阿衡戴上了海盗脸面具,又一层肌肤,柔软而真是。想起什么,微笑着望向言希的方向。

模糊的身影,好像咫尺因着那几重相隔遥远起来。

浅咖啡色外套,浅色的笔直的灰色裤子,少有的低调的颜色,可惜,到了脚上,却变成了红色的帆布鞋,鞋的四周,是慢慢洇深的一滩水渍,缓缓地,渗入了泥土。

让人有着错觉和矛盾的搭配,却奇异地带了美感。

她凝视着那个背影,那样专注,温柔的眼光,安静死寂至无害。

左手轻轻放在胸口,却发现,它的跳动已经接近疯狂绝望。

阿衡微微叹气。

如果,不是带着假面,这样的目光,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困扰……

只有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么地……见不得人。

「杜卿卿,你玩够了没,别闹了!」略带恼怒的清冷嗓音,有人摘掉了她的面具。

对面那人,穿着白色毛衣,看到阿衡,愣了。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阿衡微微一笑,拿过他手中的面具,轻轻重新戴上。

她微笑颔首,转身离去,却不知道,一场命运又悄悄开始。

多年以后,那个男子的嗓音高傲而清冷——温衡,我知道终有这一天。

阿衡苦笑——可我,不知道啊。

她从未曾在意过这个意外,只是走到了言希面前,好笑地猜想着言希会不会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猜错。

他却笑了,指抚着海盗面具上的长疤——「阿衡,这个,做的很逼真。」

隔着面具,那样的指温,却温暖得让人窒息。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最后的十秒钟。

她看着他,微笑,山水徐徐涂抹。

最后一眼,眼中的什么被打落,连天的雾霭拨散的平静无波。

他轻轻拿掉她的面具。

依旧的黑髮明眸,这样……真好看。

然后,她还是他熟悉的阿衡。

不会失控的阿衡。

万能的阿衡。

温和的阿衡。

永远……只会是他心中想的那个模样的阿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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