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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思考如果将支票里的数额全都兑换成现金会有多少。

能填满那个帆布包吗?会多的溢出来。

我会拥有很多苹果,苹果坏掉了也没关系,我不用再削掉一半挑拣好的部分吃。

我妈活着的时候某天突发说想去北欧的一个国家看看。

活在农村的女人,孩童,青春,中年,一辈子的骨肉被农村吃干抹净。她连上城这样的都市都没来过,只是看到黑白报纸上的黑白极光,就嚷嚷着想去看看。

当时霖华怎么做的来着?他在没喝酒的情况下清醒地挥了拳头。

我躲在角落,缩瑟地看地上被踩上黑脚印的报纸,后来上初中,地理书上说那是芬兰的拉普兰。

那天之后我妈就自杀了。极光,另一个过度,全都离得很远很远。

这笔钱足够我在那个国家畅游一遍。

但我仍旧说。

“还是……不要了吧。”

董琳很不解地看了我一眼,难以置信又充满警惕,但在我的沉默中,注视下,她叹气,将支票收了回去。

起身前我叫住了她。

“夫人,阿季他要是……”

我摇了摇头,改口道。

“季鸣他,如果问起我,夫人您就说……说我已经离开上城了吧。”

不知道几点,白炽灯光填满整个房间。空落落的一个人,来去都干净,东西很好收拾。这间逼仄的小出租屋,我待了两年,但要带走的合起来也就一个行李箱。

手机上来了条新短信。

我叹气,董琳还是给转了一笔钱,虽然不知道她从哪里找到的我的卡号。数额没有餐厅里的那个惊人,不过还是给我留足了适应新生活的机会。

房东大姐,她原来很讨厌我,总说我是这穷鬼里最爱拖欠的那个,每个月都得晚几天才能交上。她不下数次斥声说“再这样一旦有新租客你立马收拾东西离开!”

可两年过去了,新租客没见影,倒是我这个瞧不上的老租客也要走了。

我站在客厅和卧室夹着的那道门前,目光流连于这间出租屋的每一处。两年前已经破掉的木地板始终没人来修,冰箱一打开一股冲鼻的沤味,沙发与周围是格格不入的干净整洁,上面套着我上个月才买的新沙发套。

然后我的目光定在破掉的墙面上,斑驳的白漆,隐隐约约看得见土块。很难看,明明和这间出租屋的破旧程度相符,但我还是觉得很突兀,很难看。

于是我打开行李箱,掏出之前自制的相框,取出一张,又找出双面胶。

嗯,现在和谐多了。

即使现在是深夜,但墙上照片里的午后阳光依旧明媚晃眼,我搓了下胳膊,恍惚间又感受到那股黏劲。

“阿季你要看电影就好好看,不要一边看一边喂我。”

“哥又凶我。”

“你看看我的胳膊,我的腿上,都是西瓜汁,好黏的!”

“那阿季亲亲,亲亲就不黏了。”

“欸你!不是,唔!”

眼眶酸胀个没完,只得快速眨眼缓解,我搓了把脸,于是手心也变得潮乎乎起来。

根本不行。

明明这间房子的阿季只待过半年,但却哪哪都是他的痕迹。我已经很努力地去忽视,去假装平静了,我想淡然的离开这里,就像当初的到来一样。

可根本不行。

半夜起床总会不小心踩到的枕头,到后来卷走的被子;厕所里的物品更容易碰掉了,牙刷,水杯,毛巾将那方狭小的地方占满;老旧的风扇一开吱呀呀的,噪声满天飞,阿季总还是吵着要开,他不喜欢热,可又不愿松开怀里汗津津的我。

我顺着门框蹲落,哭得嗓子眼发紧,一吞咽连着整道喉管的疼。眼泪多得打滑,手臂上很快潮腻一片,水渍粘到眼角,很辣,很痛。

人是有阈值的,到点不出就会憋坏,满腹酸胀无处发泄,心脏又早已被塞得满满当当,我想起,我只得,将一切发泄在那个曾经明明自己也不完全相信,也觉荒唐找不到支撑点的誓言中。

最终还是食言了。

我没离开上城,从边缘的东巷换到更边缘的地方,或许总归对这座城市有些感情,也可能是单纯没那个精力再去适应一座新的城市。

托阿季母亲的福,我这次住的房子不算太糟糕。一室一厅,复式,灯光明亮,白天窗帘拉开整个房间都会被日阳笼罩。我好一段时间没去找工作,新房东是个大哥,右臂被青黑的纹身占满。

我就这样,困了睡,睡了睡,睡得头痛就醒。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窗外的清晨,朝阳,黄昏,夜幕,暴雨,晴天。

啪嗒。

玻璃杯摔在木地板上炸开花,凉水洒在裤脚冰得我一哆嗦。月光映在玻璃碎片上,亮晶晶的,我就看着这滩水,看着那道闪光弥漫,扩大,流进沙发角。

好没意思。

突然觉得一切都好没意思。

于是我起身出门,没换衣服,也没拿钥匙,这个房子虽然离市中心远了些。但远了就安静,临江,晚上吹着江风也很舒服。

直到斜草垛上的最后一堆咬耳朵的情侣离开,我才向江面走去,越走越近,风越刮越大,笼在脸上愈发冰冷。

银铁栏杆冰得我手一缩瑟。

“汪!”

我愣了愣神,片刻后才顺着声音和裤脚处的拉扯感低头。

一只脏兮兮的,豆大点的黄土狗。正咬着我的裤脚,像使尽全身力量把我往江面的反方向带。

我只需要轻轻用力,就能把小土狗松开,但我只是看着,看它抖动着尾巴,耳朵,牙齿整个呲出,扯拽那处。

于是我蹲下身,搓了把脸,风很快把潮乎乎的掌心吹干。我摸上小土狗的耳朵,那里动了下。

“汪!”它喊了声,身后那根脏兮兮的尾巴摇摆碰上栏杆,把栏杆打的啪嗒作响。

我蹲着身子摸它,指腹挠了挠毛茸茸的脑壳,小土狗在我手心蹭个不停,像是许久没经受到抚摸一样,雀跃,急奋,但又惶恐,又不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已经在我的脚边眯眼斜下,我垂眼,拨出个电话。

很漫长的等待音,估计接起会听到房东大哥的怒骂,毕竟都这个点了。

果然,简洁滴声后我的耳边就炸起一道带着明显不耐烦的脏话。我等那边的火气发泄完,等大哥主动问出“你这么晚打电话干嘛!”

然后说:“……对不起,大哥我,没拿钥匙。”

“很晚了,我想回去睡觉,想回去来着。”

如果时间能够具象化,四季一定是它最热烈大方的表达。

冰雪消融,聒噪夏虫,晚秋黄叶,刺骨寒风,四季辗转过一遍,我又在上城待了一年。

一岁的小土狗出乎我意料。那晚太黑,它又太脏,洗干净喂胖后发现竟然还是只小金毛。

房东大哥也没初印象的那么暴躁,他不仅同意我养狗,还是除夕夜唯一一个敲响我门的人。

然后那晚我吃了盘热腾腾的饺子,腿边暖乎乎的陪伴下,我在春晚的第九个节目闭上了眼。

这一年我过得很简单,养活狗,养活自己。

第二年的开春,我碰到位很是意外的人,陌生又熟悉,是那位失恋喝酒在别人家门口撬走我一百的男人。

在餐厅,我上菜时他认出了我。

他更换了发型着装,左手腕上多出块蓝色的表,看上去不便宜。他拉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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