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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扬,我先走啦,你回去的时候路上慢点。”
刚拖干净的地面又多出道水渍,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拿伞的尤闲,吐着舌头朝他眨眼。
“……抱歉。”
霖扬依旧低着头,弯腰又推了下拖把,将那块水渍擦净。
“没事,反正接下来三天我都没有夜班了。”
“草!”尤闲反应过来笑骂了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叮——
空调缓缓关起,收起最后一缕凉风。周遭陷入沉寂,只有外面的雨滴垂落声,隔着一道玻璃门,听上去闷又沉。
霖扬把手机塞进帆布包,临走前又瞥到李朗没来得及收走的假人头。
看上去怪吓人的……
他想了想,还是走上前收进柜子。
雨声忽然清晰起来,密集的水落声争先恐后地挤进店内,将沉寂挤走。霖扬站起身,鬓角的发被门外吹进的凉风带起,他拍拍手。
“尤闲你这趟该不会是忘了手机吧。”
“……”
没有回应,雨声依旧清晰。
地板上的人影转动,灯光下依旧是虚虚的一团。目光顺着滴落在地面的雨水慢慢上爬,皮鞋,颜色深一圈的西装裤脚,透明的灰色雨伞,往上是正襟系在喉前的领带,往上……再往上……
雨腥味忽然没有了刚开始的浓重,雨声好像又变得飘渺起来。
所有声音碰撞在喉间,撞得稀碎,耳廓响起尖,细,线状的低鸣。地面上不属于霖扬的影子又进了一步,他下意识动作吞了下口水。
低鸣消失,声音,握力,听觉,全都慢慢归回原位。
“阿季?”
他听到自己声音里似麻帛的撕裂,看到男人一瞬间的怔愣,然后,蹙起眉头。
霖扬幻想过无数次和阿季重逢的场景。
夏夜露天电影场的偶然一眼,黄秋咖啡厅的窗角遇见,再或者某次的团队外出,某晚回家的不经意擦肩。
交叠到云端的幻想,甚至连同“根本没有重逢”的可能也考虑在其中。
可真正到这一刻,脑海中演绎的镇定一瞬间烟消云散。
手很抖,握紧太过窒息,松开又太过飘然。明明没有淋雨,但心脏连着四肢躯干全都潮湿一片。
对面人拧起的眉头仍没有放下,伞头朝下,地板上晕出一小片积水,映着吊顶,闪啊闪,霖扬咬住下嘴唇。
“阿季,是你吗。”
他看不完全季鸣,店里现在只吊着那一盏,不暗,但无法照亮全部的轮廓。风一吹,他又开始紧张。季鸣的默不作声,让惶恐不安扩大蔓延。
或许,只是偶然遇见,朗设计最近来了不少新的网红小明星;或许,自己认错了人,尽管那眉眼被他无声地描摹过无数遍;又或许,一年没见,季鸣早就不记得自己了。
霖扬希望自己没有猜中任何一种。
但还是深呼吸。
“客人,已经休息了,您,可以明天早上九点再来……”声音越说越低,目光越偏越斜,直到地上的两团影子凑成一团,他才抬头,晃进黑沉沉的眼底。
“霖扬。”季鸣垂眸,眼底看不出情绪,“我是过来找你的。”
他,
还记得自己。
阿季还记得自己!
雀跃的欣喜按耐不住地倾泻而出,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他现在应该走上前抱住身前人,紧紧地拥抱住,手腕痛了,红了都没关系。
但现实红得不是手腕,是被指甲紧紧嵌入的掌心。霖扬定在原地,看那张他抚过,亲弄过无数次的唇开合。
“但我叫季鸣。”季鸣看着他,一字一句地,“不要用那个名字喊我。”
一连下落快一周的夏雨,街道被暴雨洗刷翻新,天空寻不见过往几日的阴沉,夕阳红透半边天,炽热又暧昧。
即使这样的大好晴天,也冲不破墓园黑压压的沉寂。
“啪——”
董琳手疼不疼季鸣不知道,但半边脸麻疼兀然扩散开。脸被扇偏过去,他索性整个转身,和灰白墓碑那张五岁孩童对视起来。
“哥,对不起。”在道歉,但语气里哪有什么歉意,董琳也听出,估计是被他气极了,再开口带着哭腔。
“季鸣你懂不懂知恩图报,你对你哥什么态度!”
“……”
吸气,吐气。
再吸,再吐。
再……
“我他妈该什么态度!”
季鸣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这样吼是什么时候了,喉头猛然扩大又紧缩的感觉疼又爽,眼角鼓动,呼吸乱糟糟。
“妈,你告诉我,我该对这个我从来没见过,从来没对我好过的五岁小孩什么态度!”
“你……”
季鸣觉得如果不是后面的那根粗树干,董琳应该已经被自己气晕在地了。
“这是你哥,你享受的优越生活,家人关心如果不是……”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哭泣,母亲没说完的话,他知道是什么。
树荫下的动静不小,震走檐顶的一排黑乌鸦。
季鸣忽然笑了,看看照片里满面笑容的五岁小孩,又看看气急败坏的董琳,他才发现自己两个都没拥有过,无论是笑容满面的照片,还是董琳足以表现至此的关系,他全都没有过。
他有什么呢。
“妈,你糊涂了,季临应该感谢我才对。”
他有董琳从小到大如影随形的病态控制,有亲戚长辈口中甩不掉的审视比较,有张不错的脸,不错的家境,最后两样让他不至于连纸醉金迷的快乐都体会不到。
“季临他应该感谢我,不然承受这一切的就是他了,他只待了5年,而我已经承受了二十多年了。”
他走上前,把董琳从树干上扶起,又蹲身擦去高跟鞋的尘土。
“你只是不愿意把罪过推到自己身上,即使那天导致他出意外的人是你。”
他看到董琳兀然睁大的眼睛,黑眼珠连着黄血丝,带着颤。
“这些年我没对不起任何人,季临坠楼,我把自己搞成傻子,你不敢直视你把两个孩子都养失败了的真相。”
就这样看着,鼻腔忽然有些痒,眼眶也被风吹得发酸,于是季鸣抬头看天空,去追逐天际一角的已经消散的夕阳。
太刺眼,他用手背遮住。
“妈,别这样对我。”
掌心潮湿。
“你也看到了对不对,不是我眼花对不对?!”
“嗯……虽然我上学那会儿数学个位数但十以内还是能算清的。”
“卧槽,第三次了!”
“雾草,第四遍了!”
“我去老板,第,第五回了!”
“握曹,尤闲第——”
剪刀摔落地板,音不大,但足以让身后的俩人噤声。霖扬回头,看对着假人刘海摸了又摸的尤闲,和神情闲适又往杯口啐了口茶沫的李朗。
见两人噤声,他弯腰,把剪刀捡起,然后继续整理推车工具。
“那个,扬扬啊,虽然都说老板对下属好就像黄鼠狼给鸡拜年,但我和你不一样啊。”李朗的声音忽然从左边飘来。“你是我的恩人,是我的朋友,是除夕夜送给我一碗饺子,是——”
又开始了。
“停!”赶在大文豪忘我前霖扬紧急打断,“如果是因为我早上迟到的事情,该罚多少钱就发多少钱。”
“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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